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習焉不察 (12-24)作者:辭辭薦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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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打卡等级:初来乍到
发表于 2025-4-25 16:36:29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第十二章 舔舐
牽著顧雙習去洗澡時,邊察終於發現了她手指上的傷口。
他問她:怎麼弄的?她如實相告:裁紙刀劃的。眼見邊察板著個臉,像隱隱醞釀風暴,顧雙習連忙補充:「沒事的,皮肉傷,很快就好了。」
邊察沒搭腔,取出醫療箱,先酒精消毒、敷藥,再貼一圈創可貼。他說:「傷口這段時間都不要沾水,洗澡洗漱時注意一點。」
又嘆一口氣:「算了,我幫你洗吧,我怕你笨手笨腳的。」
洗澡時,顧雙習謹遵君主諭旨,將受傷的那邊手高高舉起,避免沾水。
邊察覺得她果然笨笨的,更覺得可愛,也沒法同她生氣,只好笑意盈盈地看著她。
看得她軟綿綿地湊上來,貼著他索要一個親吻。其實她只是想避開他的眼神,顧雙習覺得太肉麻。
邊察一向痴戀她的肉身,每每貼近,總要像虔誠的信徒一般,用雙唇輾轉吻過她的每一寸肌膚。即使是在洗澡途中,邊察也數次停下動作,低頭吻過她的耳後、頸側,親昵地廝磨數十秒鐘。
她卻漸漸覺得癢,用完好的那邊手推搡他,含糊不清地打包票:出去再說。邊察跟著重複:「出去再說。」然後繼續規規矩矩地給她洗澡。
剛到他身邊時,她黑髮剛剛及肩。到了現在,發梢已長至胸前。顧雙習發量足、發質好,淌在手中,恍如墨雲般流暢。給她吹頭髮是項大工程,須得有十足的耐心和毅力,邊察恰好有獨一份的專情。
吹風機呼出溫暖的氣流,薰陶得她昏昏欲睡,睫毛不住地發顫,單手托住沉重的腦袋,幾欲傾倒在洗臉台上。邊察一面端著吹風機,一面攬住顧雙習,省得她來回晃悠,影響吹頭髮。
總算將頭髮吹至大半干,他送她去床上,自己再折回來洗澡。顧雙習陷在柔軟的被褥里,意識飄飄忽忽,即將進入夢鄉,身體卻被人翻過來,雙腿被擺成方便進占的姿勢。
剛剛漱過口,邊察的唇舌還裹挾著點兒涼意,貼在她的陰戶上,帶來些許薄荷般的清涼觸感。他先是用舌尖,小心試探地舔舐著陰蒂,手指撥開陰唇,將整片陰蒂由上往下地舔弄一遍,又張開雙唇,把它含入唇齒間。
邊察用力很輕,牙咬住、或者說是含住陰蒂,輕輕扯動。顧雙習只覺自己一顆心仿佛也跟著被往下扯,直直通曉到陰蒂那一點上,一齊被裹在邊察逐漸變得溫熱潮濕的口腔里。
他用牙和舌,鍥而不捨地取悅著這枚杏仁核,利用密布於其中的神經觸稍,羅織成一張名為情慾的網,將顧雙習網羅、捕捉,使她淪陷於其中,漸漸發出或急或緩的呻吟。邊察的手指亦沒有閒著,下滑探至穴口附近,沾著已然外溢的濕潤,朝緊實柔軟的內里探索。
蚌肉軟而緊緻,溫柔地包裹著手指,進退都自由。邊察索性彎曲指節,擴大接觸面,緩慢而又沉著地向內頂入,直到整根手指全部沉沒進那片潮濕的海。
海蠕動著從四面八方而來,要把鹹濕的液體當作哈達,纏滿他的頸脖。
邊察離開陰蒂,舌頭一路往下,沿著濕滑綿軟的蚌肉,登堂入室,埋進她體內。情液泛著鹹味,貼近他的味蕾與鼻腔,素有潔癖的邊察卻不覺得髒,一門心思地扎入顧雙習的穴道深處,模擬著性器的動作,以極高的速度抽插——舔舐,直勾引得她略微弓起腰身,主動將陰穴靠近他的雙唇。
邊察卻倏地抽離,雙指併攏緊跟著插入,令她喪失了空窗期。顧雙習被他刺激得身體發顫,雙手不自覺抓緊床單,肌膚已覆上一層薄汗,像被蒸熟的蝦,或者別的什麼珍饈。
困意依舊深重,肉身卻比平時要更為敏感,她清晰地感知到,邊察的手指正在她身下飛速抽動著。他熟悉她的敏感點,故意用指尖摳住那處,反覆多次地碾磨摳劃,將更多的體液自她身體深處牽引而出,穴肉不停地收縮、顫抖,直到她忽地抓緊了床單、口中發出一聲驚叫:邊察立刻抽出了手指,目睹著她身下濕得一塌糊塗。
她在邊察的唇舌與手指的交替刺激下高潮了。
剛剛泄過一次,顧雙習全身都綿軟,化在枕被裡起都起不來。額間碎發被汗濡濕,黏膩地貼在皮膚上,她雙眸微闔、兀自喘息,忽而伸長手臂,用手來夠邊察。
「抱抱我,」她在潮水的餘韻中撒嬌,「我有點冷,很需要你。」
邊察順從她,沿著她手臂的方向,如一頭慵懶的豹,躺倒在了她的懷抱中。他撫摸她、擁抱她,用還沾著海水腥味的雙唇親吻她。顧雙習顯然有些討厭這種味道,下意識退縮,引來邊察的低笑:「雙習不喜歡自己的氣味嗎?這種味道意味著你已經成熟、你正在發情。」
她在像發情期的動物那樣,散發出誘人的信息素味道,並吸引來了邊察。
顧雙習頭腦昏昏,已經不能理解他在說什麼,只會把臉貼在他胸前,盡情汲取著他的溫度。她已饜足,不自覺流露出愛嬌的那一面,黏著他、纏著他,向他索取她想要的任何事物。
臥房裡暖光燈昏暗,他們間距離很近,足夠邊察看清她臉頰邊緣的絨毛,以及安靜恬美的臉龐。顧雙習抬起下巴,用唇印在他頸間,呢喃著他的名字。
「邊察、邊察……」
「我在呢,雙習。」他親親她的發頂,「我一直都在。」
她便微微笑著,把眼睜開一點兒,准他落吻在她眼睫。
邊察喜歡這時的她。
此前他總把控不好性愛的尺度,總是興奮過頭,忽視了她的體驗。明明是聽得懂她的求饒和阻止的,也明明是知道她會受傷的,可臨到頭來,他還是一門心思地放縱自己,只想用更為粗暴的方式,向她傾訴他的愛意與慾念。唯有將性器深嵌在她體內、盡數射出精液,邊察空蕩蕩的內心,方會覺得稍微被填滿了些。
他喜歡用最原始、最直接的方式,確認對她的控制與占有,並想要延長到永遠。
今晚,他終於嘗試做出改變,單憑唇舌與手指取悅她,沒有過度的、自私的索取與撻伐,一心一意只想讓她舒服、快樂,眼下這份願望顯然成真。作為交換與獎勵,顧雙習心甘情願地靠近他、擁抱他,這種被她主動親近的感覺,邊察覺得,好像也很好。
以前,她雖然也會做出親昵的舉動,但他始終明白,那都是她不情願、不得已的。他們地位如此懸殊,開端那樣暴力,連帶著這段關係,從來都由不得她做主。在他身邊,顧雙習鬱鬱寡歡,被迫成為一株菟絲花,而今卻仿佛在試著,真正把根扎在他身上。
邊察那顆空落落的心,似乎又被填進了些名為「顧雙習」的物質。現在,這顆心臟開始變得有點兒份量了。
他只有親她、吻她,萬望她早早入睡,不要被噩夢纏身。他已是她生命中的大災大難,不想要她再因外物勞心費神,畢竟她的喜怒哀樂,應當只能被他掌控左右。而他希望她開心。
第十三章 割席
隔天邊察起床時,顧雙習尚陷在夢鄉中。他沒弄醒她,輕手輕腳地洗澡洗漱,換衣服時想起來她昨天選了白襯衫,唇畔不自覺逸出笑意,轉手揀了一件白襯衫換上。
臨走前還是戀戀不捨,回到床邊,依然不敢驚擾她,只好自己單膝跪下、趴在床畔,小心地貼近她的睡臉,落下一吻即離開。旋即邊察便覺得好笑,堂堂君主,何時如此縮手縮腳過?
只是一想到,面對的人是她,一切又變得心甘情願、全無怨言。
沒忘記把她昨晚畫的那幅素描帶走,另一幅就擱在府邸書房裡。到了辦公室,裁切成合適的大小,剛好放進相框,支在書桌一角,抬一抬頭就能看到。
或許不該讓她畫那尊石膏像,他自己的臉有什麼好看的?邊察暗忖:應該讓顧雙習畫一幅她自己的肖像,他放在桌上,隨時隨地都能見到她。
邊錦敲門進來彙報工作,一眼就瞧見那個新來的相框,都不必特意查看,聰明的小宰相也能猜到是顧雙習的手筆:「哥,嫂嫂送你的啊。」
「嗯,她照著你送我的禮物,畫了一幅素描。」邊察主動把相框翻過來,隱含得意地炫耀給邊錦看。邊錦何許人精也,立刻連連誇獎,頗為精妙地控制著尺度,避免把嫂子美化得太過、反而惹得邊察不高興。
邊察將顧雙習視作他的私有物,不允許除他以外的任何人,對她有太強烈的興趣與情緒。
畢竟是血脈相連的兄弟,兒時一起生活,長大一起共事,邊錦早把邊察的性格摸得透徹。
儲君的必修課里從來都不包括有關「愛」的課程,邊錦也認為邊察天生便喪失感情能力,他兢兢業業地治國理政,只是因為他是皇帝。邊察一向自視甚高,自覺能力越大、責任越大,天下蒼生皆繫於他之一身,他必有義務與責任,承擔起眾生萬事的期許。於是他就真的把這份工作打理得井井有條、漂亮得當。
但在工作以外的場合,邊察便表現得一言難盡。礙於身份,沒人敢同邊察交朋友,人人都要仰望他、追捧他,而邊察也以為,這就是世界的本原面貌。他剛愎自用、我行我素,雷厲風行、不容忤逆。邊察習慣控制一切,從人到事無一例外,抹消異端的方式同樣直截了當:要麼現在閉嘴,要麼永遠閉嘴。
他是暴君,恨他者眾多,卻無人敢真正挑戰他的權威:作為皇帝,邊察政績斐然,登基以來做過不少實事、好事,在民眾當中口碑甚佳。距離自然產生美,人民從未見證邊察的殘暴,只知他的聖明,因此熱切擁護他、愛戴他,自願承托起這艘龍舟,輕易顛覆不得。能力如此、聲望如此,邊察的皇帝之位只會越坐越穩。
也是近年來,關於邊察的風言風語才漸漸流傳開。多嘴者不敢在政事方面直抒己見,只好揀些大眾愛聽的桃色新聞,捕風捉影地吸引眼球、擴大傳播。況且邊察的確私德不佳,身邊伴侶換了一個又一個,往往利用過一次即丟棄,全盤物化的行徑引來大量不滿,竊竊私語壘作烏雲,壓向邊察。
他本來不在乎,但在流言蜚語愈演愈烈之後,還是決定著手進行輿情管控。人民群眾當然更喜歡完美偶像,將「皇帝」造作「神明」,亦是鞏固統治的手段。邊察不允許自己這尊神像沾上任何一點兒灰塵,所以他要勤加打掃。
何況,已過而立之年的皇帝陛下,似乎確實應當迎娶一位皇后。人們還是更喜歡幸福圓滿的發展,比如國泰民安、歌舞昇平,比如夫妻恩愛、兒女繞膝,作為君主,邊察更應該身先士卒。
基於種種考慮,亦是在機緣巧合之下,邊察把顧雙習捆綁在了他身邊,扮演起「固定伴侶」的角色。
邊錦清楚,邊察選中顧雙習,只是因為她柔弱、孤單、好控制,不像那些出身名門的貴女,身後勢力不容小覷,邊察若從她們中選人,恐怕後患無窮。
獨裁專斷的皇帝不怕麻煩,但「麻煩」本來就是越少越好,既然已經有了「顧雙習」這樣一個最佳人選,邊察又何必再給自己增添負擔。
打一開始,邊錦就知道,邊察與顧雙習間的所有故事都是做戲、都是表演,那些恩愛與專情,全是為了「造神」而精心排演的劇本,因此邊錦從未把顧雙習放在心上。
只是隨著事態發展,邊錦敏銳地察覺到,邊察似乎正在向著失控邊緣飛馳,即將脫離軌道。
和顧雙習相處時,邊察似乎真的很享受。
他習慣用雙眼去追蹤她的動向,習慣把她保留在視線與雙臂的控制範圍內,習慣關心她、順從她、寵溺她……無數個微小的習慣,堆迭累積在一起,逐漸變成一堵難以突破的屏障,把邊察困囿於其中。
他將越來越在意顧雙習,越來越執著於確認她的歸屬權,她的逃離、亦或外人的涉入,都將牽動邊察的情緒。
作為弟弟也作為臣子,邊錦不希望邊察與顧雙習的故事繼續發展下去。
身為皇帝,有「弱點」不是好事,何況是邊察這種樹敵頗多的皇帝。可邊錦什麼都不能說,也不敢說,他確信他若是建議邊察同顧雙習割席,他的好皇兄只會先和他這個壞皇弟割席。
而今好像也唯有祈禱,祈禱一切的確盡在邊察掌握之中,千萬千萬不要把這頭陰晴不定的獅子惹毛。
-
臨近下班,討論卻還沒有結束。
邊錦和翁告書並排坐在會議桌後,一面聽著邊察的指示,一面在稿紙上速記,偶爾發表意見,邊察或駁回、或認可,卻遲遲無法敲定最終方案。見他頻頻看向腕錶,邊錦偷偷給翁告書使眼色:喏,我們馬上就要解放咯。
放在以前,法定的下班時間於邊察而言,基本等同於不存在。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工作狂,精力體力俱佳,常常自願加班到夜間十二點,或者乾脆通宵,連累著近侍們也跟著「自願」加班,比如宰相邊錦,比如御用書記官翁告書。
但在遇到顧雙習後,「到點下班」也成了邊察表演的一部分,美其名曰:我要回家陪雙習。
不論理由幾何,準點下班總歸是好事,邊錦因此常對嫂嫂懷有感恩之心:多謝您按時把我哥帶回家,助我脫離苦海。
按照邊錦對邊察的了解,皇帝應當會在下班前的最後幾分鐘里確定最終方案,然後收拾東西回家。可惜經驗主義這次並沒有生效,因為邊察說:「準備下班吧,一起回南海灣吃個飯。」
皇帝府邸便在南海灣,邊察此話意在把這場討論延續到餐桌上。
雖有失望,但念及皇帝府邸里的御廚廚藝了得,燒得一手好菜,邊錦迅速原諒了加班,笑眯眯地應了聲「好」。邊察繼續道:「叫上都柏德和江斷鶴,我們幾個也好久沒聚了。」
聞言,邊錦臉上的笑容更加真心實意。邊察此言一出,即確認了這場聚會的性質:與工作無關,單純是家人朋友間的一場小聚,大家大可以敞開了聊。
叫上都柏德和江斷鶴,幾人坐進邊察的車。路上雖偶有堵塞,但大多數時候暢通無阻,除了中途邊察忽然按下呼叫鍵,對司機說:「停車。」
然後他下車,過了十分鐘方回來,手上多了一樣禮盒。面對邊錦探究的眼神,邊察竟有耐心多解釋一句:「顧雙習挺喜歡這家的點心。上次你過生日時,我看她吃了很多。」
「嫂嫂有品,我也愛吃。」旋即邊錦疑心這樣回答太僭越,連忙轉移話題,「哥你怎麼親自下去買?身邊也沒帶個人,太危險了。」
邊察頓了頓,像終於意識到這一點,無奈地扯了扯唇角:「一看到有這家店,只想著她喜歡吃,居然什麼都忘了。」
第十四章 聚會
顧雙習今天在門口接邊察回家,見他帶了其他四人回來,她的表情有點兒懵。
雖然她不太記人,但對這幾位邊察近臣還是略有印象。見到了顧雙習,幾人紛紛鞠躬,倒把她嚇一跳,下意識後退一步。邊察先開口:「先換鞋子吧。」
皇帝府邸向來不缺訪客,邊察此前經常在家接見大臣與民眾代表,他的那些性伴侶亦在其間。只是在顧雙習入住府邸後,邊察念及她不喜歡社交,便主動回絕了大部分的訪問請求,改在了政府接待。
他這樣做,當然也有他的私心:自從他向外透露了「顧雙習」的存在,就有無數人想要同她見上一面,想親眼看看究竟是怎樣的女人,能叫向來風流濫交的皇帝就此收心。
邊察不介意將過去攤開給顧雙習看,卻不喜歡經別人之口、向顧雙習道出他的曾經。他不是個正人君子,更不是個完美情人,但那也不該由「別人」來坐實他的形象,邊察寧願自己說。
可直到現在,他也沒有向顧雙習坦白他那混亂的兩性情史:邊察仿佛在迴避這個話題,不願讓她知曉。
像是害怕她知道以後,會更加地疏遠他。
也不知幸還是不幸,顧雙習從未問過他相關問題,那些關於他的過往的問題。
對他,她一點也不好奇。她安靜地龜縮在自己的世界裡,每天吃飯、看書、睡覺,自得其樂地活著,儘管她的安穩生活完全紮根於他的庇佑。
顧雙習顯然是個不太稱職的「寵物」,甚至都沒有學會「討好主人」,可邊察也不介意。說到底,那時選中她,全是因為她易於被控,眉眼間又裹挾著一股莫名的韌性。而他想把這份韌性磨礪作順從。理由僅此而已。
廚房早得了指令,今晚施展拳腳,做出滿桌美味佳肴,用以款待賓客。邊察坐主位,顧雙習襯在他旁邊,其餘四人則沿桌而坐。
吃飯時,邊錦、翁告書繼續和邊察討論下班前未竟的話題,顧雙習聽不懂那些專業術語,索性她也不在意,只管專心吃飯。
邊察一面聽著邊錦與翁告書對比不同方案的優劣,一面分心給顧雙習布菜,半強迫半誘哄地讓她多吃點肉。顧雙習一旦露出「不喜歡」的表情,他便說:「你太瘦了,再不多吃點,明天颳風就能把你吹走。」
顧雙習沒接話,邊察的態度和發言讓她覺得自己像個不懂事的小孩,尤其現在餐桌上還有外人在。她只好默默地把碗里的飯菜扒拉進嘴裡,隨後便起身想走。
又被邊察用手掌按回了椅子上,再添了一碗湯給她。
邊察開口打斷了邊錦和翁告書,三言兩語拿了主意,讓翁告書明天照著他的想法去做方案。然後邊察雙手交迭,擺出一個放鬆的姿態:「私人聚會,公事少談,換個有胃口的話題。」
邊錦看出來,他是想把顧雙習也拉進這場聊天裡,便自告奮勇地當起了走穴嘉賓:「嫂嫂,最近帝都里有好幾個畫展開幕,策展人同我關係好,送了我入場券。聽說你對藝術頗有造詣,怎麼樣,有沒有興趣賞光?」
他打個響指,順便給邊察遞去眼神:「哥,要是嫂嫂有興趣,你可不能用工作推託,拒絕陪嫂嫂一起去哦。」
邊察沒搭腔,只垂眸看著顧雙習,等待她的回答。
她果然搖頭,嗓音既輕又柔:「多謝小閣下的好意,但是不必了。我不喜歡出門。」
顧雙習看向邊察,用眼神將他同邊錦連成一線:「如果你們都對畫展感興趣,可以一起去參觀,我就不去了。」
首戰即折戟,邊錦亦無奈,更不可能得寸進尺、步步緊逼,邊察還在旁邊看著呢。都柏德慣會看眼色,立即轉移話題,談起他的母校最近恰逢百年建校紀念日,慶典辦得頗為隆重盛大,都柏德作為榮譽校友,被校方邀請發表演講。
都柏德講得動情,顧雙習聽得入神,邊錦見她愛聽,連忙也來分享自己的母校。翁告書和邊錦畢業於同一所學校,因此在邊錦講述的過程中,他也會時不時插上一句,從另一個視角補全那段少年時光。
邊察聽著,淡淡露出笑意:「之前你還在上學的時候,我都沒怎麼聽你說起過這些事。」
「因為那個時候的你並不會認真聽我說話。」邊錦貌似沒好氣地翻個白眼,「以前的哥真的很無趣,滿腦子只有公事啦、政治啦,壓根不關心其它東西,就算我和爸爸死了,你恐怕也只會想:要怎麼安排工作,才能把這場國葬辦得風風光光?」
「還是在遇到嫂嫂以後,你才變得稍微有了點兒人情味。」邊錦說,「至少學會關心人了——雖然也沒有多關心我。」
他轉向顧雙習:「但我還是要感謝嫂嫂:多謝你把我哥從雲端拉到了人間。他終於不像個毫無感情波動的石像了,他有在慢慢地長出血肉。」
顧雙習的華夏語水平尚不足以讓她理解這個比喻,她在腦海中想像了一下石像長出血肉的畫面,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。
但她知道,此時應當作出表示,於是接了一句「真的假的?」。
邊錦和都柏德瞬時點頭如搗蒜,你一言我一語地向顧雙習舉例證明起了邊察為她做出的「改變」。都柏德說,以勤政而聞名的皇帝陛下,此前十二年幾乎天天加班,但自從顧雙習出現,邊察就突然滿足於到點下班,只為了回家陪她;邊錦說,在我哥前三十年的人生里,出現在他臉上的表情少得可憐,我從沒見過他眉毛的傾斜角度超過十度!但自從嫂嫂你出現,我哥的表情立刻豐富了好幾倍,他甚至學會了笑!
顧雙習越聽越想笑,完全是被無語到了。
她看邊察一眼,單手托腮,慢慢地逸出一絲微笑:「原來我讓閣下改變這麼大。」
燈光下,她黑髮雪膚、巧笑倩兮,看得邊察喉結輕滾,幾乎想要低頭吻她。
她卻忽然收回了視線,手端著那碗湯喝了起來。
邊錦覺得時機正好,連忙趁熱打鐵:「而且呀,嫂嫂,今天我們坐我哥的車,上南海灣來。路上他突然說停車!——我們以為出什麼事了,結果他居然只是為了下車、去買你愛吃的點心。」
他看向邊察,有意擠眉弄眼,增添戲劇效果:「哥,那盒點心呢?還不拿出來討美人歡心嗎?」
邊察唇畔噙著笑,擺一擺手,文管家立刻把點心盒子端了進來,呈到顧雙習面前。她垂眸掃去,認出來那家點心鋪的商標,一時出了神。
她會記得這枚商標、喜歡它家點心的味道,無非是因為,她剛來邊察身邊時,起初他黏了她好幾天,後來終於肯出門去上班,她由此獲得了寶貴的獨處時間。雖然短暫,但她分外珍惜。
那時她窩在起居室里看書,女傭送點心進來,包裝盒上正印著這枚商標。點心製成精緻的花朵樣式,皮酥餡豐,吃在唇齒間,卻泛濫出自由的香甜氣息,使她明白自己暫時不必在邊察的目光中擔驚受怕。她是因此才偏愛這家點心鋪的產品。
這款點心與她的自由和快樂息息相關,卻不該在此時,由邊察拿出來。
甚至還被邊錦標榜上了「愛你」的標籤。
顧雙習覺得荒唐,又明白席上眾人,無人可理解她的心情,索性收斂了情緒,抬手取了一枚糕點。
糕點款式新近改良,不再仿花朵形狀,轉而參照帝都里的名勝古蹟,做出精細的廊柱與翹檐,躺在禮盒中,瞧著便叫人心生歡喜、不忍下手。
顧雙習面無表情,咬掉一半,將剩下一半送到邊察唇邊。
他目光沉沉,把她攫住,一面瞧著她,一面把剩下半邊糕點吃進嘴中。迎著邊察的注目,顧雙習柔柔一笑:「謝謝閣下,惦記著我愛吃。」
邊錦繼續和其他人拉家常,有他在的場合永遠不缺話題。
邊察時不時插上幾句話,得來其餘幾人的回應。他有意想讓顧雙習也參與進來,可顧雙習神情淡淡的,心思早已不在宴席和聊天上。邊察擔心若是強行把她留下,反而惹得她不開心,便拍拍她的肩膀:「你去做你自己的事吧。」
她轉過頭,再次露出微笑:「多謝閣下。」
顧雙習離席以後,桌上的氣氛活躍了不少。
邊錦半真半假地抱怨著:「嫂嫂可算走了,她坐在那裡,我都不敢亂說話,生怕哪句話就冒犯到她了。」
都柏德笑著應和道:「不至於,小閣下,小姐她脾氣很好的,輕易不會生氣。」
「她是不會生氣啦,我只怕我哥……」邊錦撇撇嘴,「說者無意聽者有心,萬一我哥藉故向我發難怎麼辦?」
邊察沒接茬兒,轉而沖文管家打了個手勢,讓後者拿些酒來。
幾人中除去江斷鶴和翁告書不飲酒,剩下三人皆是海量,一時酒精勁頭上來,桌上大小吆喝不斷。連向來嚴肅的邊察也不覺放鬆了眉眼,以拳抵額,笑著看邊錦和都柏德猜拳,贏家倒酒,輸家罰酒。
邊錦面若桃花,興奮不已,說話聲音不自覺放大了一些,忽而被邊察拍拍肩膀:「小點兒聲,她還在樓上看書。」
一句話倒令邊錦酒醒了大半,悻悻撇嘴:「哥,你真掃興,要是真顧忌著她的感受,就乾脆別讓我們來你家吃飯。」
「你明明知道的吧?嫂嫂她不喜歡和我們接觸。」
第十五章 孤島
直到深夜,這場聚會方收了尾。
府邸有為這幾位近臣預留客房,因此今晚他們便直接宿在了南海灣。邊錦早喝得神智不清,須得被江斷鶴攙扶著,才不至於軟綿綿地栽倒在地。
他向邊察擺手:「晚安——哥。」
依稀還是當年那個無憂無慮的小皇子,不必為任何事煩憂,因為父皇和哥哥都會擋在他面前。
邊察示意江斷鶴扶邊錦回房休息,又見都柏德和翁告書也各自去睡了,這才上了樓。
一面往上走,他一面把沿途的燈都關上,直到主臥門前。邊察關掉了走廊上最後一盞燈,然後推門而入。
床頭柜上為他留了一盞小燈,一團暖黃照亮床榻一畔。
顧雙習背對著那團暖光,將臉埋進枕頭與被褥里,已然睡熟。
邊察想看看她,卻又不敢靠得太近,顧忌著身上與口中尚沾著酒氣,不想讓她聞到。他只好站在離她半米遠的地方,默默地望了一會兒她的睡臉。
不知怎的,想起來今天在餐桌上,她聽著邊錦等人講述學院生活,不自覺流露出的嚮往神色。
人是群居生物,離不開社交。顧雙習雖然每天都有邊察陪她說話,但這遠遠不夠;儘管安琳琅是她的貼身女傭,可畢竟主僕有別,能聊的話題極為有限;姜疏音更不可能天天都來陪她,醫生工作忙碌,能為顧雙習騰出一整天的空閒,都是因為她是邊察的枕邊人。
在邊察的隔離和控制下,她是一座孤零零的島嶼,漂浮在無邊際的海洋中,既無法同大陸連結,更不可能牢牢紮根。
她大概很嚮往邊錦口中的學校生活。
在那裡有同學、有老師,有每天可做的事情,有每日必修的課程。她將獲得社交,及與之相關的能量和滿足感。這些都是「邊察」給不了她的。
他們都只是孤立的人,即便走在一起,也不能成群。
邊察洗澡洗漱,上床睡覺。
他熄了燈,在黑暗中摸索到她,雙臂將她牢牢地圈在了胸前。
似是覺得不舒服,顧雙習於睡夢中發出模糊的囈語,四肢作勢掙扎了一瞬,便又繼續蜷在邊察的懷抱中,不再動彈了。
邊察垂首埋在她頸間,輕柔地親吻著她的肌膚,手臂不覺越收越緊,幾乎要把她嵌入他的骨頭縫隙里。
-
此時,顧雙習卻在夢境中,再次經歷她此生中最不願面對的那段記憶。
那時她剛剛穿越,時間地點人物,她全都陌生,語言都不通,即被幾名全副武裝的軍人推搡著上了運輸車。
車廂里擠滿了女孩,素白的臉驚惶的眼,所有人都不知道未來幾何,唯有在當下抱團取暖,小聲討論著各種可能性。
顧雙習聽不懂她們在說什麼,她心亂如麻,只能先找個角落坐下,預備靜觀其變。
軍人把她們帶到了一處建築,命令她們把衣服脫光。
女孩們有如貨物,被一一審查、點評,合格的留下,不合格的出去。顧雙習屬於前者,緊接著便被帶去下一個房間,穿著白大褂的女人用動作與眼神示意她,躺進那處棺材般的設備里。
她以為自己要死了,以為那就是她的棺槨。
然而女人只是用光線,來來回回地掃描著她的身體,隨後便打開設備,將一條雪白長裙、一份紙質資料塞進她的懷裡,面色冷淡地讓她從另一扇門離開房間。
顧雙習穿好白裙,抱著那份資料,經過走廊,抵達又一個房間。在那裡,她見到了都柏德。
當然,那時她既不知曉他叫都柏德,也不知曉他要做什麼。她看過去,第一直覺他好高,如一座沉默的黑塔,橫亘在房間中央。男人看過她的資料,再將她打量一圈,頷首擺手,讓她進去下一個房間。
那個房間裡,擠滿了和她一樣、穿著白裙的女孩。她們自發地三兩成群,神情緊張地說著什麼,時不時比劃一個手勢,用手指向天上,表情預示著不祥。
顧雙習依舊不懂,索性繼續躲在角落,試圖整理思緒——她確認自己來到了一個全然陌生的世界,這裡既沒有父親,也沒有家。她被拋棄在此,孤身一人,前路亦茫茫。
不知過了多久,久到房間裡嗡嗡的交談聲都漸漸地低了下去,女孩們分散開來,去做自己的事。
直到門突然再一次被打開,進來兩名軍人,帶走了顧雙習。
她跌入更深的茫然中,被他們左右押住手臂,推著往前走。走過一段漆黑幽長的走廊,盡頭一扇門打開,她認出來是方才見過的、那名黑塔般的高大男子。
男子卻不再看她,而是將目光投向房間中央。
她注意到這間房間光線充足、裝修考究,幾名衣冠楚楚的男士候在此地,被他們圍在正中央的,則是一位尤為出挑、挺拔的男子。
男子黑髮黑瞳,亦著一身黑衣,襯托得皮膚蒼白如大理石,連帶著烏黑眉眼,都好似蒙上一重冷冽的煞氣。可他看向她。
他開口問話,口吻倨傲,流露出習慣發號施令的高高在上,這份傲慢卻無法震懾她分毫,因為她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。顧雙習迷茫地張著嘴,試圖解釋她的不理解,直到男子察覺她的異樣,換了一種語言——她終於聽明白,他在問她:「你叫什麼名字?」
她告知她的名字:Cecily Grant。在她出生前,母親便敲定了這個名字,可母親卻沒有機會親口如此喚她:母親死於難產,是父親獨自將她撫養長大。
她注意到,在得到她的名字後,男子沒有表現出「問題被解答」的釋然神情,他只說:「你跟我走。」然後她就只能跟著他走,因為房間裡的其他人全都聚攏過來,把她牢牢地困在人群中。
她沒想過逃跑,只覺得一顆心提到嗓子眼,不明白自己將要面對什麼。
她跟在男人身後上了車,隱約猜到他是要帶她回家,回他的家。那一刻她恍恍然地意識到,或許她已永遠回不去她自己的家了。
從她降臨在這個陌生世界、同這個男人相逢開始,她便成為一葉扁舟,被緊緊地縛在了他這根木樁上。此後任憑風高浪險絕,她亦不能掙脫開那條纜繩。
她第一次來到南海灣的皇帝府邸,首先被此處的漂亮景色驚艷。
不論是府邸建築本身、還是與之配套的花園與草坪,無一處不精緻秀美、堂皇富麗。身著統一制服的仆傭在大門外排成兩列,迎接他們歸家。盡頭佇立著另一名中年男子,兩鬢已染斑白,見到了顧雙習,先驚訝地挑起眉毛。
男子平淡地介紹道:「文闌,府邸管家,以後你住在這裡,有什麼事就直接找他。」
文管家立刻堆砌出燦爛的微笑,向顧雙習鞠躬行禮:「竭誠為您服務。」
她不知所措,求助般地看向男子,他卻似被這一眼取悅,忽而伸手牽住她,帶她走進了府邸。
他領著她把府邸上下參觀一遭,逐一介紹房間的用途,最後在一扇門外停下腳步。他說:「這裡是我們的臥室,以後我們就睡在這裡,我們一起。」
男子推開門,她看清臥室內的裝潢。除去床櫃桌椅等必要家具,房間內再無多餘物件,連床品都是純黑的,整體氛圍清冷、肅殺,像極了他這個人。顧雙習愈發不確定他的身份,更不知道該怎樣同他相處,直覺一陣寒氣自腳底板升起,侵襲至天靈蓋處。
然後,他用手掌拍了拍她的臀。
男子輕聲說:「現在去洗澡。」
第十六章 雙習
她記得那天,她洗了澡。
男人沒有另外給她拿衣服,她只好在身上圍了一圈浴巾,就那樣走出來。
他已經在別處洗過了澡,正坐在床沿等她。聽到腳步聲,他抬起頭,視線觸及她的瞬間,一時怔愣。
然後他說:「過來。」
她有意拖延速度,儘管她明知這不過是徒勞。
望見她猶豫遲緩的腳步,男人露出一副意味深長的表情,在她離他僅有一臂之遙的距離上,驟然伸手、將她扯進自己懷中。
此前,她從未和父親以外的男人有過肢體接觸。即便是父親,在她十四歲以後,也鮮少同她擁抱。陌生男子的氣息與熱度,令她產生了強烈的不適感,她卻明知她無法逃跑,也無路可逃。
大床極軟,她陷在被褥間,仿佛落入雲端、即將沉眠。
然壓在身上的男性軀體又是沉重的、健壯的,是睡夢中難以忽略的重壓,何況他還正在將親吻烙印在她的身上。男人下巴上的胡茬兒稍稍冒了尖,蹭在她皮膚上,引起瘙癢感,進而誘發戰慄。
仿佛察覺到她的恐懼心情,他的吻轉化為安撫地、輕柔地,仿佛勢要用這種親密接觸的方式,使她向他完全地打開自己。
遭遇危險的蝸牛會下意識將自己藏進殼中。
她無處可藏,連最後一條蔽體的浴巾亦被扯開、扔掉,把她完整地、赤裸地展現在男人的眼前,由他觀看、賞析,以食客與買家的身份,決定要從何處下刀切割。
他先將腦袋埋在她頸間,貪婪汲取著體溫,以及與他同款的沐浴露的清香。大餐業已上桌,賓客不必急著動筷,今夜漫長,大可以慢慢享用。
男人手指修長,指腹與指側俱因多年的習武與寫字而生出片狀厚繭,撫在少女柔軟細膩的身軀上,所到之處皆引發一陣浪潮般的顫抖。
仿佛是於心不忍,亦或者出於戲謔,他安慰她:「不用害怕,這本是一樁好事,我們都可以從中得到快樂。」
然後,他的唇和他的身體一起往下挪動,從鎖骨到胸乳,再到裊裊一握的腰,最後是雙腿之間。她想踢他,腿根卻被男人施力按住,不允她亂動,更不准她反抗。
他將親昵曖昧的吻落在她的大腿內側,再緩慢上移,直到鼻尖抵住陰蒂。
先是輕輕呵氣,再用手指扒開大陰唇,暴露出最內里的細嫩蚌肉。他用唇舌去銜它舔它,猶如在餐盤中追獵那條滑膩的魚兒,在它尚未死透以前。這是一塊從未被開發的處女地,經受不起任何開墾與拓荒,一旦耙齒落下,即是要見血的。
他經驗豐富,即便此前極少親自俯首取悅性伴侶,也仍舊顯得遊刃有餘、一切盡在掌控。
像念及她是初次,懷著近似於憐愛的心情,努力讓她好受些,於是用唇舌與手指,使她變得酥軟潮濕,徹底融化在他的口腔中,將蜜和奶都沾在他的舌尖、他的鼻尖,再被他吞入腹中。
被掖在掌心的大腿根部,痙攣感愈來愈強烈,直到男人的舌尖靈活地向上一頂,將發源自身體最深處的滑膩與熱潮全勾引出來。連帶著她全身都顫動、綿軟,從極致的緊繃到極致的酥麻,劇烈的快感衝擊得她眼前發昏,連呼吸都忘記一霎。
非要他重新覆上她的身體、以雙唇封緘她的嘴唇,她才在他的懷抱中重新找回了活著的感覺。
他的唇舌上還沾染著淡淡的咸腥氣息,不討厭,只是有些怪。她不理解自己身下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味道,既陌生又好奇,小心地探出舌尖去嘗,又立即被他捕捉、纏繞,拉扯得她舌根都生疼,在他身下發出抗議般的模糊呻吟。
男人輕笑,手掌拍拍她頰側:「舒服了?」口吻輕佻、狎昵的,同他之前的冷淡表情形成了鮮明對比——幾乎迷惑到了她。可她仍置身餐桌,而他依舊是食客,酒醒至恰當,如今該搖鈴開飯了。
他跪在她腿間,將她的雙腿分至最開,令腿間那處徹底暴露在他眼前。
龜頭抵到穴口處,卻不急著一蹴而就,而是先用手指壓著,不緊不慢地從陰蒂摩擦到穴口,如此反覆多次,將濕液抹遍她的下體。
審判遲遲未至,讓她深嘗恐懼不安的滋味,再在她完全崩潰以前,將整根性器毫無保留地嵌入至底。
她身材比他要嬌小得多,身下那處更因未經侵入,而呈現出自然緊閉的狀態,僅在月經期稍稍敞開,讓生命的源流湧出。
而今此處被巨物強行破開,即便已有充足潤滑,她依然在那一刻感受到了錐心刺骨的痛楚,仿佛整個人都從那處被撕裂開來,分作獨立的兩半。
可她分明還是完整的、一體的,仍被他禁錮在身下,以陰莖貫穿至最深處。男人明知她的痛苦,卻仿佛不願再待她溫柔,只管緊箍住她的腰,一次又一次地堅定插入,用最直接的方式開疆拓土、強迫她的身體適應。
她痛呼,全無方才的舒適和快感,直覺自己是一條溺水的魚,在窒息與乾涸以前,每一次鰓片的鼓動,皆將牽扯起一陣席捲全身的劇烈疼痛。
血管里的氧氣含量迅速降低,水滑油膩的鱗片表面亦在快速乾燥,捕魚者還要走上沙灘,將她撈起後擲入漁筐。
她流下眼淚來,連帶著下身處一起鮮血淋漓,混雜著生理本能分泌出的、自我保護的粘液。
第一次,他結束得很快,將精液全射在她身體深處,再把陰莖抽離出來,猶如拔掉一枚軟木塞。
精液混著血色一起流到她的腿根、以及身下的被褥上,她的淚水仍在淌著,把那一雙漂亮的眼眸都洇得通紅,眼波顫顫,無端令他心頭一動。他抬掌撫過她的眉心,仿佛要把她的模樣全記在腦中,而他說:「從此以後,你就叫雙習。」
為什麼要給她取這個名字?其實他也不太拿得定主意。
只是覺得她好輕、好軟,落在床上與他的掌心,像一片輕飄飄的羽毛,如果不牢牢地攥握在指間、再小心地脫水、製作成標本,她便會即刻焚毀於高溫烈焰當中。
他將手指嵌入她指間,強迫她同他十指相扣,偽裝出伉儷情深的表面。男人躺在她身側,用陰影把她籠罩,雙唇吻遍她的全身,每一處角落、每一寸皮膚都不願放過。
每落下一枚吻,他就叫她一次,叫她「雙習」,一直叫到她不得不做出回應,用嘶啞的聲帶「嗯」上一聲。
不應期很快度過,他捏住她的手掌,將她在床上翻了個面,握住腰部令她翹起屁股,他再從後面把陰莖送進去。
這次過程要順利得多,她的身體自動自發地分泌出濕液,幫助他暢通無阻。後入的姿勢又使得小穴愈發緊張,絞得他不自覺哼出聲,旋即泄憤般地把一巴掌落在了她的屁股上,像仇恨她叫自己繳械投降。
可他又親她、吻她,摸她、揉她,附在她耳畔,一遍又一遍地喚她「雙習」。一定要用這個名字,把她原來的名字給擠走、替代,強迫她從名字上就完全屬於他。
她被他頂撞得頭昏腦脹,只一味順從著他,腦袋被他捧著往後轉,雙唇被他啃得咬得腫起來,下體那處被反覆進占碾磨的地方亦傳導來絲絲縷縷的痛感與快感。
無數重感官感受,複雜又混沌地交織在一起,逼迫得她數次前往至高點,被他抱著壓著徹底潰敗在床,一身軟肉被掐咬出斑斑痕跡,成為被他佩戴在胸前的勳章。
直到他終於滿意,再次射在她體內,才大發慈悲地准許她昏睡過去。
但在意識沉入黑暗以前,她又一次聽見他呼喚她:「雙習。」
這一次,她沒有回應他。而他仿佛也不再需要這份回應,而是握住她的手,把它放在了他的胸前。
他說:「我叫邊察。」
邊察。她在心中默默模仿著這兩個字的發音。雖然不理解它們是什麼含義、具體又要如何去寫,但她知道她必須記住,且等她下次醒來,一定要對著他的臉,準確無誤地複述他的名字。
那樣一來,或許他會開心點,就不會再像今晚這樣折磨她。
第十七章 匕首
之後的故事,可以直接銜接到現在。
她醒來,成為「雙習」,及這座府邸的「女主人」。邊察開始教她華夏語,領著她出席各種各樣的宴會與活動,白日裡把她捧到所有人面前,黑夜中將她褻玩至全無自尊與臉面可言。
這樣的日子,她已過了數月。
顧雙習幾乎快要習慣了,習慣早上在那張大床上醒來,習慣午後接受邊察的電話盤問,習慣傍晚聽見邊察歸家的關門聲。她只管每天埋頭識字,將語言方面的天賦與才幹發揮至極致,只有強迫自己忙碌起來,才不會覺得人生無望。
但是在深夜時分,在她睡熟以後,仍會為夢中所見而流下無意識的眼淚。以前是因為夢見了家,今夜是因為夢見了她與邊察的初見,連帶著初夜那晚經受的苦難,一切都叫她的眼淚難以遏制。
直到邊察把她叫醒,顧雙習方才驚覺,她的淚水已將半邊枕頭浸濕。
臥室里只亮著一盞床頭燈,光線昏暗,她又大夢初醒,眼前尚模糊一片,只看得清邊察的大致輪廓。他正俯身朝向她,細細觀察著她爬滿淚痕的臉龐。
邊察用沾過涼水的手帕,輕柔地擦拭著她的臉頰,一面擦去她的淚水,一面溫柔地問她:「夢到什麼了?哭成這副慘樣。」
「……我夢到我們的第一次。您強姦了我。」她說。
聞言,他若有所思地點頭:「確實不好。」隨後話鋒一轉,「但是雙習,之後我一直有在盡力地補償你。你想做什麼,我就放手讓你去做,看書、外出、畫畫,這些事,我從沒有反對過你;你不想出席某些場合,我也順從你的想法,從沒有強迫你來;就連在床上,我也比以前收斂了很多,至少我現在很少把你弄到受傷流血。」
顧雙習臥在被褥與枕頭間,一張臉藏在如雲黑髮中,顯得蒼白羸弱、纖瘦可憐。面上淚痕未盡,雙眸緋紅微腫,整個人籠在一重病態的破碎感中,邊察見了,自覺憐愛疼惜,低頭去親吻她的眼皮。
一邊親一邊問:「雙習說這些是不是實話?我為你改變了這麼多,這難道不是我對你的補償嗎?你還有哪裡不開心呢?我知道我們的開始不夠美好,但我相信我們的以後一定是幸福的,只要你一直聽話地待在我身邊。」
「可是如果您以後不再需要我了呢?等到那一天,我是不是只可能被拋棄?」
……不知是哪來的勇氣,她居然就這麼直截了當地問出了口。
儘管他們各自心知肚明,這段關係只是一場單向操控,顧雙習作為邊察的工具和墊腳石,持續發光發熱,直到他不必再利用她來鞏固人設。
可他們也從沒有直接戳破這層窗戶紙,而是心照不宣地維持著表面和平,仿佛他們只是一對尋常伴侶,聊天、相處、做愛、共眠,將每一樁親密行徑都做盡,連情話與表白也一齊移植。
一旦顧雙習一語道破這重偽裝、把真相擺到檯面上來說,那事情的性質就變得不一樣了。
邊察為她擦臉的動作一頓,在這凝滯的幾秒鐘里,顧雙習險些以為他決定了要用這塊手帕悶死她。
他是剛愎自用的獨裁君王,眼睛裡最揉不得沙子,忤逆者往往只有死路一條,何況是身為「工具」的她。工具不夠乘手,當然必須換掉。
但邊察並沒有對她動手。他拿著手帕下床,走去浴室洗了一遍,又回來繼續給她擦臉。
男人手掌墊進她頸後,扶著她坐起來,把枕頭抽到她身後墊著;將散發撥開,袒露出一整張臉蛋,用濕帕輕輕擦過一遍,這才又扶著她躺下。
他再去一趟浴室,回來後在床上半側過身,手臂將她攬在懷中。
然後邊察終於開口說話,嗓音低沉而又柔和,帶著懶洋洋:「為什麼要說那種話?為什麼會覺得我會拋棄你?」
顧雙習心知不能回答也無法回答,索性一聲不吭,背對著他蜷縮起身子,偽裝成逃避現實的蝦仁。
「我不會拋棄你的,我會一直把你留在這裡,你會一直是府邸的女主人。」邊察說著,手掌越過她的身體,捉住她擱在胸前的手。他攥著她的手,手臂將她環抱得更緊,直到她隔著後背,仿佛都能感應到他的心跳。
「我今年叄十歲,運氣好的話,應該還能再活個五十年。」邊察低笑,顯然對自己的運氣十分自信,「到了那時,雙習也快七十歲了,說不定還比我先死掉。我們起碼還有五十年可以在一起,我相信這五十年里,你一定會過得比誰都要幸福快樂。」
他說:「我們可以週遊世界,體驗你想體驗的任何事,去看你想看的所有風景;我們可以結婚、生子,陪伴著我們的孩子長大,聽他們叫我們爸爸媽媽……一生中能感受到幸福的事兒就這些,而我覺得這五十年足夠我們一一實踐。雙習,你在害怕什麼?」
邊察抱緊她,嘴唇貼在她耳畔:「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拋棄你,你也不要想著擺脫我。除非死亡將我們分開,否則你只能和我在一起。」
恐懼感攫取了她的心臟,顧雙習不得不轉過身來,瞪大一雙惶恐的眼睛。
「為什麼非得是我?」她質問他,以絕望的口吻,「我到底做錯了什麼,要被你這樣對待?強姦和囚禁還不夠,還要繼續被你控制幾十年?我現在就想要去死。」
「你當然可以去死,但我確信姜疏音肯定可以把你救回來。」邊察恍然未察她的怒氣,仍飽含溺愛地撫摸著她的長髮,「而且你要是去死了,那其他人怎麼辦呢?你清楚我是個徹頭徹尾的壞種,失去你只會叫我更肆無忌憚,我不介意血流成河、生靈塗炭,可是你呢?你會介意的吧,這天底下那麼多條性命。」
顧雙習嘴唇翕動,猶自強作鎮定:「我怎麼可能……會介意……我甚至都不認識他們。」
「你拿他們威脅我,算是下錯了一步棋。」她說話時堅定了許多,仿佛如此便能提高話語的可信度。
邊察不為所動,手指纏綿地繞著她的髮絲,口氣很無所謂的:「最好真是。」隨後他按下床畔的呼叫鈴,吩咐安琳琅進來。
顧雙習意識到他想做什麼,恐懼感愈發強烈,接近鋪天蓋地,幾乎要把她壓垮。
安琳琅是訓練有素的專業女傭,深諳隨叫隨到的工作準則,因此邊察的命令下發不足一分鐘,她便敲響了房門,得到閣下的首肯後,方開門進來。
進來後也不敢多看,垂首垂手立在門口的地毯處,等待著主人的下一步指示。
邊察騰出一隻手,伸向床頭櫃,從抽屜里摸出一柄匕首,扔到了安琳琅腳畔。
冷冷地下了指令:「把你的手砍了。」
不行、不行……絕對不可以!倘若失去了雙手,安琳琅就廢人沒有什麼分別了。
顧雙習毫不懷疑,邊察一定不會給安琳琅安排醫生,更不可能讓她安度餘生。他是至高無上的權威,只需輕飄飄的一句話,彈指間掐滅數人的生命之火,而他甚至不會沾染上分毫塵埃。
可也正因他是權威,安琳琅必定會照著他的話去做,否則她只會落到更慘烈的下場。兩害相權取其輕,失去雙手總好過遭受無法預估的折磨。
但是……「不要!琳琅!不要聽他的……」顧雙習心急如焚,想要抬頭看看安琳琅的動作,又被邊察強行按回去。他重複道:「砍掉你的手。」
顧雙習聽見匕首出鞘的動靜,「鏗」地一聲脆響,她知道安琳琅真的會照著做!可是琳琅又何罪之有,會變成邊察的出氣筒,純粹是因為顧雙習不夠乖巧。
她閉上眼,為自己的軟弱無力而流出淚水,再把一張梨花帶雨的臉埋進邊察懷中,語氣放到最柔順的境地:「邊察,不要。」
她痛苦地掙扎著:「不要讓琳琅傷害自己……」
「沒聽見小姐說的話嗎?讓你別聽我的。」
邊察終於出聲,制止了安琳琅。
女傭重新將匕首收入鞘中,雙手奉還至桌上,鞠躬後安靜地退了出去。
臥室里只剩下顧雙習的啜泣聲,邊察猶嫌不夠,溫柔地拍了拍她的腦袋:「無法接受安琳琅斷手,那換成文闌?姜疏音?都柏德?或者邊錦?你想看的話,讓我弟去死也沒關係。」
「不要、不要……這些我都不要。」她好虛弱也好疲憊,只覺全身從天靈蓋一路涼到腳底板,明明就睡在被子裡,可天寒地凍、如墜冰窟。她的眼淚全沾在他衣服上,素有潔癖的邊察卻毫不在意,反而笑著再問一句:「那我呢?雙習想看我去死嗎?」
第十八章 失去
話音落地,答案業已明晰。
他自知罪無可赦,在她心中早就被判死刑,連日來的平靜祥和,也只是他們心照不宣的表面維和。可為什麼還要不管不顧地問上一句?仿佛心存妄想、滿以為能從她口中聽得另一個答案——
顧雙習卻主動抱緊了他,低聲竊語,恍似情人間的呢喃:「我不願意您去死的,閣下。您是一位盡職盡責的皇帝,若您出了意外,眾生怎麼辦?」
縱他有千般不好,但在「做皇帝」這件事上,邊察的確問心無愧。自十八歲時正式掌權以來,邊察做到了鞠躬盡瘁、傾盡所能。他肅清了腐敗橫流的官場、裁撤了冗餘無能的言官,興建民生項目、推動精準扶貧,減稅增薪、落實福利政策,提高民眾生活質量。
拿主意是一回事,落地又是另一回事。邊察的可貴之處在於,他既有為國為民、殫精竭慮的情懷與智慧,又有腳踏實地、排除萬難的認知與鐵腕。他當然是剛愎自用的帝王,但這份性格特徵亦造就了他的無雙優勢:他的決策必將貫徹到底。
顧雙習知道,臣民們相當愛戴邊察。
雖然他個性惡劣、寡情淡薄,但他也確實領著華夏國與子民們,走在一條上坡路上。邊察是閃亮耀眼、所向披靡的「偶像」,人們篤信著,只要追隨在這樣的君主身後,必定會走向更為光明幸福的未來。
「偶像」是不容玷污、不可攻破的。所以他會找來顧雙習、為他洗白;所以顧雙習絕不希望邊察去死。
而她也從不相信,假如她真的說「那你去死吧」,邊察就真的會順從她的意志。
邊察卻不理會她的理由,只是執拗地追問她:「那你呢?雙習,你希望我去死嗎?」
顧雙習沉默,明知此時絕不能說真話,假話卻也顯得燙舌頭。仿佛她這幾個月來經歷的苦難與摧折,全要在這一句假話里焚燒作灰燼,苦果只由她一人獨吞。出於逃避,她忽而抬頭,主動去親吻他。
頭一次,邊察避開了她,手指捏住她的後頸,猶如對待一隻小動物,強迫她同他隔開距離。邊察的表情依舊好溫柔,再問一遍:「你希望我去死嗎?」
顧雙習睜大了眼,難以置信般地注視著他。他為什麼非要從她這裡得到一個虛假的答案?難道這就能讓他繼續心甘情願地自我欺騙嗎?她不相信他真的會如她所願的那般去死,但——
那一瞬間,她想到了很多人。
那天,她和邊察去遊樂園。身邊人來人往,情侶夫妻、朋友家人,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,彼此相親相愛,攜手同遊樂園。顧雙習站在其間,默默觀察,明白這些人快樂的前提,乃是因為他們正生活在一個遠離戰火、平安祥和的環境中。
而營造出這個環境的,正是如今穩坐上位的邊察。
她自然滿心希望邊察從世上消失,但那些人、更多的人不期待。如果她的喜悅需要以犧牲大多數人的喜悅作為代價,那她寧願不要。
萬分之一的可能,她也不敢賭。
顧雙習深深呼吸,明白邊察就是在較真,眼下她的眼淚與獻媚都不再管用,他只要她真情實感地撒謊。
迎著他的目光,她回答他:「我不希望你去死,我想要你好好活著,一直一直,和我在一起。」
邊察終於得到了他想聽的答案,笑著說一聲「好」,又言辭懇切地叮嚀囑咐:「這是雙習親口說的,要我和你一直在一起。以後不要再提去死的話題。我寧可你說要殺了我,也不想聽你說你自己想去死。」
「雙習,不要拋下我一個人。」他說,「我不能失去你。」
-
顧雙習整個後半夜都未曾安眠。
一室黑暗中,她睜著眼睛,被邊察緊抱在懷中。他將臉埋在她頸間,入睡後呼吸變得綿長,每一次吐息皆席捲過她鎖骨,暖意過後,涼意更甚。她只覺得麻木,連反抗都懶,任憑他抱著、摟著,自顧自地想著些不著邊際的話題。
直到熹微晨光透過窗簾、灑在落地窗附近的地毯上時,顧雙習方恍恍然意識到,黎明已然到來。
她撥開邊察手臂,起身下床。路過小桌時,匕首吸引了她的目光。顧雙習遲疑一瞬,拿起了它。
走進浴室、打開頂燈。鏡中倒映出她的身影,纖細羸弱、蒼白瘦削,墨發如雲,襯著白裙。
顧雙習洗臉,把整張臉泡進水中,汲取窒息感,再在抵達臨界點以前,強行將自己拔除出去。她深呼吸,大口喘氣,幾欲流淚,然後再次將自己的臉浸入水中。
如此周而復始幾次,直到大腦發出缺氧警告,頭暈眼花的顧雙習方才作罷。心頭鬱結似乎消散了些許,她擦凈臉上水痕,用吹風機吹乾了被水打濕的鬢髮,才拿上匕首,回去床上。
她把匕首往床頭櫃里放,手腕便被邊察握住了。
「剛剛乾什麼去了?」他說話時,聲音里含著厚重的鼻音,顯然剛醒。顧雙習淡淡回答:「洗臉去了。」
終於把匕首放回原處,她躺了下來,身體又被邊察掖進懷裡。他依賴地蹭了蹭她,半夢半醒地說了一句「喜歡雙習」,接著睡了過去。
顧雙習卻想:她之前從來都不知道床頭櫃里有武器。
但「有武器」,亦合情合理。這裡是皇帝的臥室,當然會備著防身武器,以防有宵小之輩膽大包天、闖進皇帝臥室行刺。
她終於睡著,不消一兩個小時,倏忽間驚醒,手腕正被邊察攥在掌間,翻來覆去地察看。確認她沒有用那把匕首自傷,邊察才放了手。
又去取了醫療箱,幫她換了手指尖上的創可貼,隨口閒聊般地問她:「雙習是不是不喜歡家裡來客人?比如像昨天晚上那樣,我那幾個朋友來家裡聚餐。」
顧雙習躺在床上,反應慢了半拍,最後緩緩搖頭:「我確實不喜歡……但沒關係,客人可以來的。」
她挪動身軀,把腦袋枕在他大腿上:「您是皇帝,這裡是您的宅邸,想必訪客向來不少……最近沒什麼訪客,大概是因為您顧忌著我,才謝絕了他人的拜訪吧?」
「嗯,因為雙習不喜歡和那些人接觸。」邊察摸一摸她的臉頰,猶如觸碰一隻毛絨寵物,「而且你的華夏語說的也不好,我想你可能不願意和別人多說話。」
「沒事的,邊察……」她叫他的名字,「現在我是府邸的女主人,理應承擔起主人的責任……我的華夏語的確學得不好,但若是能多和別人說說話、鍛鍊一下,大概也會進步得更快吧?」
邊察失笑,把她撈起來,攬在自己臂彎里:「雙習怎麼突然想開了?不再躲在自己的小烏龜殼裡了、決定出去看看了?」
「因為我想到,如果要一直和您在一起的話,這些都會是我的必修課。」顧雙習神情安寧,「不如早點開始上課吧,畢竟我要走的路還很長。」
邊察眸色深深,觀察著顧雙習的表情,像在猜測她究竟在想什麼。可他最後還是痛快地答應了:「好。」又說,「要是遇到什麼困難,就讓文闌幫幫忙。他在府邸工作多年,經驗豐富——實在不行,就打電話給我,讓我來。」
第十九章 訪客
顧雙習點頭,從邊察手臂間滑下去,撒嬌說要再睡一會兒。他則下床洗澡換衣,預備出門上班。如同此前每個早晨的日常展開。
得知府邸重新開始接待客人,文闌管家很是意外,不過思索一瞬,便揣摩透了聖意。邊察當然不可能隨時在家待客,他重新開放預約,無非是為了鍛鍊家中那位小姐的社交能力。既然如此,那真正能見到她的,也只能是相對無害、友善的客人。
文闌作為接收預約的人,需要先對訪客們進行篩選,其中符合要求的,方可預約成功。
陸春熙便是預約成功的訪客之一。
她是財政大臣的女兒,出身名門、血統顯赫,外貌端麗明媚,氣質高雅大方,自小便被教授禮儀與知識,被父母視作籌碼,隨時準備在相親場上打出,為整個家族謀求向上發展。
財政大臣再往上是什麼?陸春熙父母的想法極為好猜:他們想讓女兒做皇后。但放眼帝都,無數權臣皆心存此類幻想,陸家混在其中,既不起眼,更不出眾,皇帝本人又是個心思幽深、不易揣測的,父母唯有鼓勵陸春熙多走動走動,好在皇帝面前混個眼熟。
陸春熙心中覺得父母想法天真,面上卻不顯露一點兒真實情緒,依父母的意見,每月準時準點上門拜訪,專挑邊察在家的時候。她知道皇帝閣下日理萬機,哪有那麼多空閒用來接待客人?何況陸春熙純是上門做客,邊察沒有必須同她社交的緊迫需求,因此至多打聲招呼,便再無後續。
陸春熙倒也樂得清閒,在會客室里喝罷一盞茶,便起身告辭:反正她的任務已經完成了,回家也對父母有個交代。
如此一來,父母的謀劃落空,便不能把失敗賴在陸春熙頭上。畢竟她確實每月都有造訪南海灣,表現出明顯的熱切態度,是邊察有意無意地冷落了她,聖意已表達得相當清晰:他不需要陸春熙做他的皇后。
但歷經多年,父母依舊不死心,仍每月地耳提面命女兒,讓她多去拜訪邊察,在他面前好好表現——陸春熙卻只想冷笑。她連邊察的面都很難見到,遑論「表現」。恐怕至今為止,邊察對她都有且只有「財政大臣的獨女」這條印象。
何況,邊察除去皮囊與身份,究竟有哪裡好的?全帝都的權貴都知道,皇帝性情古怪、脾氣暴躁,私生活方面更是混亂不堪,葷素不忌、樣樣都來,從不把床伴當人看,只管物化到底——每當陸春熙聽到父母的談話,討論該如何把女兒推上皇后之位,她便只能苦笑。
在父母眼中,比起「女兒」這一身份,大概他們更看重陸春熙的「價值」與「潛力」。他們養育一場,十幾年的心血,全為了在婚姻大事上,把女兒賣一個好價錢。「賣作皇后」,便是最佳結局。
除此之外,父母並不在意,女兒嫁的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夫婿、婚後又將過上怎樣的生活。即便這個男人陰鷙、病態,濫交、放浪,可他是皇帝,他的一句話,便能叫整個家族雞犬升天。
父母從不避諱向陸春熙展示這些真相,不如說他們不認為陸春熙會作出反抗:她現在擁有的一切,全都來自於父母的施捨,除非她有自立門戶、從頭開始的毅力與決心,否則她再心不甘情不願,也只能繼續做父母掌中的金絲雀。
陸春熙暫時確無破釜沉舟的勇氣,只好順從父母的心愿,每月向南海灣遞申請。
可是最近這幾個月,陸春熙遞上去的訪問請求全都遭到了拒絕:文闌管家彬彬有禮地回復稱,近期皇帝府邸不再接待任何訪客,敬請諸位諒解。
陸春熙原以為,這項行程終於可以不必再執行,還沒竊喜幾個月呢,某天又突然被父母要求給皇帝府邸遞訪問申請。
父母說,就在今天,文闌突然放出風聲,稱南海灣又重新開始接受訪客預約了——大好時機不可錯過,春熙你得抓住機遇呀!
陸春熙只得默默翻出上回被拒的那份申請,稍微改了改時間便交了上去。
等待文闌回訊的空隙里,她和父母閒聊道:「聽說這幾個月來,南海灣拒絕接待外來訪客,是因為閣下身邊的那位小姐不喜歡同外人接觸,閣下出於保護她的心理,才下令不再接待訪客。」
陸春熙道:「怎麼又突然開放接待了呢?」
父母卻滿不在乎:「閣下他肯定有自己的考量,我們還是不要妄加猜測了。怎麼樣,文管家回你了嗎?」
她低頭看一看消息,發現文闌批准了她的申請,訪問日期就定在下周二。
到了下周二,陸春熙準備停當,乘車來到了南海灣。在入口處,她接受了全身安檢與翻包檢查,一一順利通過,方獲准進入院中。
文闌管家一如往常,在門廊下等待著客人到來,見陸春熙走近,他先規矩地鞠一鞠躬,而後頗為貼心地提醒一句:「抱歉,陸小姐,今天閣下並不在家,將由小姐代為接待您。」
陸春熙腳步一頓,聽懂文管家的潛台詞:她來南海灣,根本不是來覲見皇帝的,而是來陪那位小姐的。
若她真是找邊察有事,恐怕聽了文管家的話,現在該翻臉了。但——文闌大抵是咬定了,她陸春熙完全是來打卡上班的,壓根沒有要緊事兒要談,讓她陪陪小姐也無可厚非。
呵。陸春熙輕笑,進而想起,她曾在某場宴會上見過那位小姐。那時,閣下領著小姐,其他人自動為他們讓出一條通路,使得他們萬花叢中過、片葉不沾身。
陸春熙藏身於眾人當中,遠遠望了一眼,依稀記得小姐異常蒼白纖瘦,被閣下半攬在懷中,猶如一片輕飄飄的風箏,只因風箏線尚被閣下牢牢攥握在手,方才無法乘風而起。
陸春熙本人從未和小姐交談過,只是聽旁人提及,說這位小姐華夏語說得不好,個性沉默內斂,安靜地扮演著一尊花瓶,被閣下搬來抵擋一切流言蜚語。他們都說閣下愛她護她,視她如珍寶。
但自古帝王多薄情,陸春熙倒認為這份感情里,做戲的成分更多。
可她沒想到,南海灣不再接待訪客,是為了照顧小姐的感受;南海灣再次開始接收訪問申請,亦是為了——找人陪伴小姐?
該說不愧是這位皇帝嗎,有把全天下都當作一盤遊戲的狂妄,自居唯一的主角與造物神,其他凡人俗物全要甘當他的陪襯。想到這裡,陸春熙輕笑著搖頭,又對文管家道:「那麼麻煩您了,文管家。」
第二十章 聊天
她被領進了會客室,文闌請她在此稍作等待——陸春熙點頭應是,在沙發上坐下。女傭為她沏茶,又獻上點心與水果,陸春熙一一接下,同時觀察著會客室里的變化。
基本家具布局未變,只在細節處作了諸多微妙更迭。譬如壁爐架上多了幾張合照,書櫃里另放了幾本不符合皇帝品味的雜誌,以及呈到陸春熙面前的糕點。她認得這家糕點鋪的特色款,自知此前南海灣的固定供貨方並不是它家。
呵。陸春熙含笑垂眸,輕描淡寫地吹開茶水錶面的浮沫。莫非這些全都是皇帝為了那位「小姐」、而做出的改變麼?
倘若是做戲,那他的確是個盡心盡力的好演員,連旁人輕易不可窺見的府邸內部,亦被他搭建成了舞台。
腳步聲由遠及近,在小姐踏進會客室前,陸春熙起身行禮。
她直起身,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清小姐。她嬌小、纖瘦,裹在純白長裙當中,高領與束袖保守地遮住她的皮膚,使她像一尊任人操控的木偶。小姐微笑,走到陸春熙對面,輕聲請她坐下。
她的華夏語,說得的確不好,發音怪異突兀,像初學華夏語的外國人,不懂該如何正確地發音。幸好陸春熙頗為識趣,明白今天有任務在身,首先得把這位小姐伺候開心了。於是她主動挑起話題,拉著她聊起天來。
陸春熙一向是帝都社交圈裡的紅人,以長袖善舞、左右逢源著稱。人人都與她交好,人人都愛聊八卦,自眾人口中套取出的諸多新聞,便成為又一輪談資,被陸春熙拿來同他人交換情報。
可到了這位小姐面前,陸春熙卻犯了愁:她不知道該和她聊些什麼。
和她聊些帝都權貴的花邊故事吧,這位小姐向來深居簡出,皇帝又不准她同外人交際,即便陸春熙和她聊其他人的私密事兒,她不通其中關竅,那些八卦的趣味性立刻減損了大半。
那陸春熙還能聊些什麼呢?她意識到:她現在就像一位保姆,得搜腸刮肚地找出些積極的、有益的故事,講給面前的小姐聽。
小姐就像一面白紙,皇帝不願讓她沾上任何色彩——任何在他意願之外的色彩。思及此,陸春熙暗暗叫苦:千不該萬不該,幹嘛聽了父母的讒言,要遞這次申請?她倒寧願像以前那樣,頂多和邊察見一面,喝完茶就走。
於是陸春熙只好揀著些無關痛癢的有趣話題,和小姐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著天。她告訴小姐,某某大臣家的小孩新近養了兔子,在院子裡發瘋野跑,被隔壁院子的小孩抓去烤了吃——說完,陸春熙才想:天呀,這是不是有點兒太暴力了?「傷害小動物」,怎麼聽都像是敏感話題。
她偷瞄一眼會客室角落的監控攝像頭,祈禱皇帝千萬別發散思維,懷疑她要帶壞小姐。
卻見小姐神情淡然地單手支頤,眼神很是認真,示意她繼續。陸春熙便又說了幾樁趣事兒,小心地觀察著小姐的表情,確認她沒有露出任何不適,漸漸放下心來。
這位小姐的確要比皇帝閣下好伺候得多:至少她是個不太敏感、不愛挑刺的主兒。
陸春熙陪著小姐,在會客室里坐到下午六點,她正遲疑著要不要告辭,先聽見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。
接著,她看見一抹高挑身影出現在了門口處。皇帝剛剛下班回家,一面解開袖口紐扣,一面匆匆走來,是來尋小姐的。
見客人未走,皇帝似乎也一愣,陸春熙正欲順勢辭行,卻聽小姐先叫道:「邊察。」
她叫他的名字,發音正確無誤、一板一眼,想來應當是多次訓練、糾錯的成果。但——陸春熙暗忖:即便是皇帝閣下的親弟弟邊錦,大概也從未直呼過哥哥的大名吧?他的名字幾乎成為一款禁忌,所有人都諱莫如深地迴避,天底下大抵只有這位小姐,能以如此家常、如此平靜的聲調,呼喚他的大名。
皇帝略一點頭,然後便轉步走了,沒有進到會客室來打斷她們的會面。陸春熙一頓,多看小姐一眼。她也從不知道,原來在皇帝這兒,仍有談判斡旋的空餘,這或許也是小姐的特權之一。
這樣一位目無下塵的皇帝,竟也會為某人保留「隱私空間」?陸春熙覺得,這堪稱當代恐怖怪譚。
她們又在會客室里坐了會兒。小姐華夏語說得不好,華夏禮節倒是學得不錯,頗為熱絡地留陸春熙吃晚飯,客人卻是無論如何都不敢多待了,只好藉口說晚上還有事,就不留下來吃飯了,下次一定——如此這般一番推辭,陸春熙總算出了府邸大門,坐上了返程車。
回家路上,她的腦海里回放著離別前的那一幕。
小姐送她到門口,皇帝竟也出現,一手攬過小姐肩膀。小姐卻像當他不存在,甜蜜地握著陸春熙的手,請她以後有空多來——「如果可以的話,麻煩也帶上你的那幾位好姐妹吧。」小姐抿唇微笑,「今天聽你說了很多她們的故事,我對她們本人也好奇起來了。」
陸春熙能說什麼呢?頂著皇帝的視線,她硬著頭皮答應了她。
最後,皇帝開口道:「今天辛苦你了,回去路上注意安全。」然後,他揮手示意文闌送陸春熙出去。
文管家盡職盡責,送客人上車,附贈精美伴手禮,體貼地關好車門。
車輛開動前,文管家多囑咐一句:「陸小姐,小姐很喜歡您,閣下因此很高興,歡迎您再來府邸做客。」
「以及——」文闌微笑,神情溫和地點頭致意,「您知道的,閣下以前做過一些不太體面的事,他希望您以後和小姐聊天時,多為小姐考慮考慮,分清楚什麼該說、什麼不該說。她年紀小、資歷淺,身子弱、經驗少,有些話聽不得的,容易叫她勞神費心,於她有害無益。」
陸春熙沉默,指尖划過伴手禮包裝表面的繡花紋樣,凹凸不平的觸感粘附在她的皮膚上。她近乎神經質地重複著這一動作。
「要知道,在那麼多份訪客申請里,我偏偏通過了您的,正是因為我信任您的能力和人品。」文管家道,「您故事多、會聊天,一定能把小姐哄得很好……但您的缺點也很明顯:您太大嘴巴了。可府邸里向來不容流言蜚語,小姐尤甚。」
「所以我們默契一點吧?不要把那些事說出來,這是閣下和小姐自己的事情。況且那都是些往事了……翻舊帳可不是個好習慣。」
「我知道的,文管家。」隔著車窗,陸春熙沖他笑了笑,「小姐很好。為了她,我也不會說什麼的,請您放心。」
她無不諷刺地想:皇帝居然也會覺得心虛、覺得窘迫嗎?他明明知道那些行徑是過分的、不道德的,可他還是去做了,並且以此為樂,將他人的苦痛與磨難視作虛無,甚至有意深化這重苦難,以滿足他自己的變態慾望;而今有了小姐,皇帝竟也學會了粉飾太平,仿佛要求所有人閉口不談,那段歷史便能歸於虛無。
陸春熙當然什麼都不會說,她只想好奇觀望一下,事態將會如何演變。
倘若小姐和此前那些女人別無二異,那麼她的下場大概也和她們相差無幾;倘若小姐確是不同尋常的存在,那麼……陸春熙將鬢角碎發掖至耳後,眼風含笑地望向窗外。她只管靜候皇帝作繭自縛。
第二十一章 嫉妒
從跑步機上下來,邊察面沉如水。
剛剛跑完二十公里,肌肉酸痛難耐,心頭鬱結卻並未因運動而消耗半分。拉伸雙腿時,眼前仍時不時閃過顧雙習的臉龐,以及她坐在會客室里,看向客人時溫柔美麗的模樣。
在他翻看過今天的監控錄像後,嫉妒心便愈演愈烈:她竟願意耐心聽外人說話,甚至還懂得有來有往的聊天!顧雙習可從不會這麼對邊察,她同他好似永遠無話好說,除非迫不得已,或者有求於他,她根本不願開口說話。
為什麼陌生訪客都能得到顧雙習的好臉色,邊察卻連一個眼神都分不到?
可在回家時,看到她和客人坐在一起,神情自然地聊著天,邊察便不想進去打擾她們。他知道他不討喜,一旦他出現,這場會面恐怕就沒法繼續下去,客人會告辭離開,而顧雙習——會不開心。
她主動要求,要承擔起「女主人」的責任,那他當然會覺得高興:這是否意味著,她開始慢慢接受這個身份了呢?開始慢慢接受他了呢?懷著這樣的希望,邊察允許她會見訪客。既然他親自開了這個頭,自然也沒有食言的道理,何況她肯定不喜歡他食言。
但邊察還是覺得嫉妒。
此前,他從未體驗過這種感覺。他甫一出生,便是眾望所歸的唯一皇儲,人人都敬他、畏他,皇宮中的一切吃穿用度,皆以他的為最好。他想要什麼、所求什麼,只需挑一挑眼帘,便會有人雙手為他奉上。
應有盡有的邊察不會嫉妒,也不可能嫉妒,他甚至視「嫉妒」為弱者的表現:人只會對無法得到之物,萌生出嫉妒之心。而邊察一向認為,他心之所向,全會朝他奔赴而來。
直到顧雙習。除了顧雙習。
他得到了她,也將她留在了他身邊。他們的關係絕對可控,斷絕與持續,僅在他的一念之間。
可這還是不夠……遠遠不夠。他還想要更多。他想要顧雙習像之前的那些伴侶一樣,滿心滿眼只有他一人,把他視作至高無上的唯一神,跪在地上、獻出真心,虔誠地等待著他的臨幸。即便被他棄如敝履,伴侶們依然甘之如飴。
他要顧雙習如其她伴侶般,死心塌地地愛他。
這實在算不上什麼重要的事。邊察向來感情淡薄,親人離世時,他都不曾掉過眼淚,對其餘人際關係更是毫無感覺,「親密關係」從不是邊察的必需品。
可是顧雙習,顧雙習似乎正在成為他的「必需品」……他是說,他對她的慾望正在急速擴張,近乎執拗地試圖霸占她的全部,從肉體到思想,他全都想收入囊中。
但這樣一個外表柔弱的小女孩,卻擁有著超乎尋常的堅定內核,無情至極點,築就牢不可破的防線,邊察禁止入內。
他屢次碰壁,仍不氣餒,慶幸自己位高權重,能把她死死禁錮在五指山下,用時間去慢慢磋磨這顆似鐵堅固的女郎心臟。
洗罷了澡,邊察走出浴室。臥房裡只留了一盞光線昏暗的床頭燈,顧雙習躺在床上,已然睡熟。
與乖巧外表截然相反的是,她的睡覺習慣不好,總喜歡踢被子,或者睡夢中覺得熱,四肢挪移著把被子撥開,好讓自己身體透透氣。
邊察淺眠,往往她一動,他便醒了,把被子重新給她蓋好。如此反覆數次,他幾乎已養成習慣。
今晚她先睡著,沒他在身邊,將被子踢了個精光。睡裙裙擺卷到了腰際,露出一雙纖瘦合宜的腿,及一條白色棉質內褲,鑲著柔軟的蕾絲花邊。邊察記得這條內褲,因為顧雙習的貼身衣褲全由他親自挑選,每當他想像著她將穿上它、它將包裹著她至為嬌嫩的私密處,邊察便倍感滿足。
沿著腿部線條,邊察撫上她的大腿,遊走至腿根處,手指嵌入內褲當中,輕輕勾扯這方柔軟布料。然後他又屈起指節,指腹抵開陰唇,探秘其間敏感的核心,邊揉邊碾,間或輕掐,將她身體深處的濕意勾弄出來。
就著水色,邊察先是探入一根手指,緩慢而又堅定地埋至指根,再慢條斯理地退出來。手指上已沾了薄薄一層水光,肌膚上仿佛還殘留著陰道內壁的滑膩緊緻感,他再將手指伸進去,頂在深處不動了。
邊察抬頭,凝視著顧雙習。她依然陷在睡夢當中,睡顏安靜恬美,像正在做一場好夢,但他知道夢中沒有他。
但無所謂,全都無所謂。她現在正躺在他的床上、睡在他的身邊,她的衣食住行全都要仰仗他的贈予,她完全離不了他。夢裡沒有他又怎麼樣呢?只要現實里與他緊緊相依就好。
邊察用指尖去尋覓她的敏感點,他曾無數次用龜頭碾壓過那裡,刺激得她全身抖若篩糠,只知道緊攀住他的臂膀,言辭混亂地懇求他輕一點、慢一點。而今將探索工具換成了手,花的時間便要稍長一些,但幸好,他足夠耐心,也足夠了解她的身體,終究還是在那些柔軟的、緊緻的褶皺之間,觸摸到了那方與它處略有不同的點位。
只需反覆碾壓多次,水液便會汩汩地自蜜穴中湧出,打濕內壁與外陰,直到將大腿內側、內褲與邊察的手指,都弄得濕意淋漓。他早知道他的雙習是個敏感體質,性事中稍加摧折,便能叫她求生不能、求死不得。邊察向來注意控制分寸,只怕傷害到她,但今晚他卻不想再體諒。
他只是想到、反反覆復地想到,她對訪客溫柔微笑的那一幕。
那明明是本該由他獨占的顧雙習。她明明只能對他露出那樣的表情,她明明只能和他聊起那些話題。
她不需要人際交往、不需要談天說地,她只需要乖順地待在他身邊,隨他支配、任他喜歡。
她總擺出一副遲鈍的、疲憊的樣子,仿佛這樣便能騙過他的視線,使他信服:顧雙習對邊察冷淡,是因為她很笨,不能理解他話語與行為中的深意;是因為她很累,沒有精力去回饋他的需求。
但他們畢竟是朝夕相處的伴侶,邊察又向來多疑多慮,觀察她更是細緻入微。顧雙習從來都不是演技精湛的演員,她的破綻太多,多到他甚至不忍心拆穿她,覺得讓她繼續這樣裝瘋賣傻下去,好像也不錯。
可他還是無法容忍、無法接受,她的雙重標準與區別對待。
邊察既覺得委屈,更感到嫉妒,手上動作重了幾分,直到他併攏了三根手指,插進了那處小穴。
即使深陷在睡夢當中,身體上的反應依舊騙不了人,她像是吃痛,發出了不舒服的嚶嚀聲,手伸過來,試圖阻撓他的進犯。
他索性就地取材,解了床帳的繫繩,單手鉗住顧雙習的雙腕,將它們固定在了床帳支架上。如今她雙臂高舉過頭,手腕被繫繩吊捆於半空,整具身體皆被置於邊察身下,任由他肆意採擷。
邊察不緊不慢,先把睡裙推至她胸上,手掌籠住那對雪乳。輕捻重捏,將原本軟塌的乳頭揉至硬挺,指尖再上移,沿著她的唇線輕輕摩挲,從雙唇間的縫隙探入,頂開齒關、占進口腔,指腹壓在她的舌面上。
邊察想到,他好像從沒有讓顧雙習為他口交過。
他清楚自己對她慾念深重,單單插入陰道,便能叫他抵達巔峰,更不確定非常規的口交與肛交,會不會刺激得他控制不住力道、進而傷害到她。他一直捨不得,所以一直沒有試過。
事實上,除了第一次,他之後都很注意她的感受,唯恐她對「做愛」感到懼怕與牴觸。他情願把過去數十年積攢下來的經驗與技巧,全用來取悅她、討好她,也不要把那些床笫之間的情趣和手段,一一施加在她身上。
邊察知道她脆弱、單純,連最傳統的性交方式,都叫她難以啟齒。而他從不想打碎這份純情,於是選擇了配合她、維護她。
但顧雙習似是無師自通,最近竟在用這些方法,笨拙地試圖討好他。
像她上次惹他不痛快,便知道用牙去咬他的褲頭拉鏈,作出要為他口交的前置動作。他不舍也不想,抬手阻止了她,也一併放過了她。
如今想來,做出這些決策的邊察,幾乎變得不像是「邊察」。
他從不會考慮床伴的心情與感受,只管自己開心、自己過癮。隨著性經驗積累增長,他的閾值亦跟著水漲船高,需要用上一些別致的花樣,方才覺得盡興,即便這些所謂的「花樣」,可能會要了他的床伴的命。
但邊察不在乎這些風險,他自有能力和手段,堵上所有人的嘴。
遇見顧雙習,閾值一夕跌落回處男時期,只需插入、抽動,他便能在她身體里抵達高潮,全心全意的高潮。
還要抱著她、吻著她,輕聲細語地說些情話,親自抱著她去洗澡,最後再相擁著入睡;等到次日起床,洗漱穿衣,問她要一個早安吻,吃罷早餐便神清氣爽地出門上班——如此平凡而又尋常的一天,因顧雙習的存在,而變得幸福明媚。
此時此刻,在床頭燈的昏暗光線中,邊察扶著已然勃起的陰莖,循著水痕插進顧雙習的陰穴當中。
軟肉與嫩肉,糾纏地吻住他的陽具,粘稠水液被他壓抑在縫隙之間,隨著他每一次抽送的動作,亮晶晶地覆蓋在他的陰莖表皮上,又被他重重地送回她體內。
肉體相撞的清脆聲響,不住迴響在臥房之內,時而急促,時而斷續,全憑邊察心情,翻來覆去地享用她。
他吻她的鼻尖、吻她的唇角,吻她的鎖骨、吻她的乳房,猶如標記領地的犬只,要把她身體的每一處角落,全種上自己的印記。
即使她已日夜陪伴在他身邊,從洗護用品到穿著打扮,皆與他重合、由他操辦,邊察依然覺得不滿足。他不只要把痕跡留在她的肉身之上,還要留在她的心臟之上。
但這實在是太難了……太難了。顧雙習從未向他敞開心扉,他也無從尋覓入內的大門或者窗口,只能反覆在牆外徘徊,希冀著某天,機會突然來臨,他得以闖進去、霸占這處秘境。邊察想要顧雙習滿心滿眼,都只剩下他一個人。
第二十二章 玩偶
雙腿間至為柔軟幽深之處,被熾熱陽具反覆侵占、搓磨。
細腕遭受繫繩捆綁、垂吊,懸在半空中,血液循環被重力阻礙,無法輸送至指梢,手指尖處逐漸失去血色,慢慢變得無知無覺。
胸前雙乳被捧在他人手心,毫不憐惜地揉捏、掐弄,沿著皮肉與血管,泛濫開刺激性的痛楚,同身下不間斷的衝撞與插拔一起,將顧雙習的睡意衝散至全無。
她終於從美夢中醒來,回到了另一場正在真實發生著的噩夢當中。
意識尚未恢復清明,邊察控住她的腰身,重重地將陰莖釘進她的體內。遭遇反覆叩擊的宮口不堪重負,被迫稍稍敞開一道小孔,即被入侵者抓住了契機:邊察垂眸,再一次挺腰壓臀,龜頭頂開宮頸口,完全闖入了那處更為溫暖、柔軟的秘境。
此處是供受精卵生長的溫床。倘若顧雙習受孕,他們的孩子便將在這裡度過最初的十個月。
邊察輕柔地撫摸著她的小腹。隔著皮與肉,他似乎能探知到陰莖的形狀,粗壯奇長的一整條,全都埋在她的身體里,一分一寸都不想浪費。
他一面埋首在她頸間,步步緊逼地烙下深色吻痕,一面快速挺動下身,每次都一定要把龜頭嵌進宮口,方肯稍稍退讓、再不講禮貌地碾壓進去。邊察只覺自己好似要融化在這處水液橫流的陰穴當中,唯有不斷地重複占有的動作,方能感受到他與她的真實存在。
身下女孩發出痛苦的呻吟聲與抽泣聲,她擰動腰肢,半側過上身,用那雙水光瀲灩的眸子看住他。邊察輕吻她那濕漉漉的眼睫,啞聲問她「舒服嗎」「喜歡嗎」,得來顧雙習的搖頭。
他不想聽見她的逃避與拒絕,索性用手指壓住她的舌頭、堵住她的喉嚨,不准她說話,只管悶聲肏她。
仿佛怎麼要都不夠,身體上的快感難以填補心靈上的欲壑,是不是只有把她拆解了、斬碎了,全部都吞進肚子裡,那股從胃部升騰而起的強烈空虛感,才會稍稍緩解一些?
但倘若他真的那樣去做,迎接他的只會是更加龐大的空虛與寂寞……在擁有過顧雙習以後,他無法忍受沒有她的生活。她不開心也好、不情願也罷,總之他必須把她囚索在這處宅邸當中,直到他死亡。
邊察親她、吻她,將吻痕與齒痕拓印在她的每一寸肌膚上,每一處隱秘角落都不肯放過。下身動作愈發激烈,在最後的衝刺階段,勢要將陰穴內壁上的褶皺盡數撐開撫平,全用龜頭與莖身接觸一遭。最終抵達臨界點時,龜頭深埋進宮口之內,將精液全泄在那處異常溫暖的器官里。
為什麼還不懷孕呢?……邊察想到。
等她懷了孕,身子越來越重,變得行動不便、難以入睡,他便日夜陪伴在她身邊,為她按摩、給她喂飯,最好她就躺在床上,不必下床活動,每天只需要等待他的照顧與陪護。顧雙習的肚子將會像氣球一樣鼓脹起來,雙腿亦會浮腫變形,除去等待臨盆、做一位母親,她沒有別的選擇。
他很期待他們的孩子。那個孩子會在萬眾矚目中降生,立即被立為皇儲。邊察也能用「孩子」作為籌碼,要挾顧雙習必須留在這裡、必須做他的妻子。
陰道內壁仍在輕微地痙攣著,那是高潮以後的餘韻。陰莖被軟肉完全包裹在內,混雜著她的體液與他的精液,甬道依舊濕滑黏膩,方便他動作。
邊察將手指從顧雙習口中抽出,垂眸看去,她用牙在他指根留下深深一圈齒痕,猶如戒指。他喜歡這枚由她親口戴上的戒指,因此溺愛地摸了摸她的頭髮:「雙習……手是不是已經沒力氣了?我給你放下來吧。」
一面說著,一面解開了繫繩,小心地捧著她的手腕,放在掌間揉搓、拉伸,幫助恢復供血。
卻聽見她有氣無力地說:「……痛。」
顧雙習半閉上眼,滿臉疲憊:「哪裡都痛。……尤其是下面。」
邊察不以為意,下身刻意頂弄幾下,存心讓她感受到他再次硬挺起來的陰莖:「怎麼會呢?雙習裡面又軟又滑,還在戀戀不捨地吮著我,分明是還沒有被我喂飽。」
他貼近她,鼻尖抵上她的鼻尖:「再來一次吧?雙習。今天和客人聊得那麼開心,明明就很有精神,卻總是在我面前裝出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……你知道我會心疼你,會放你去睡覺。」
「但是這次不行,雙習,我不喜歡被欺騙、被敷衍。」托起她的臀瓣,陽具稍微退出,又重重地頂進去,「而且,你只對我這樣。」
顧雙習被邊察纏著不放,被他半哄半強迫著,翻來覆去地又做了許久。
因著數次高潮,身體已完全被透支,再也榨不出一絲氣力來支撐她動作、或者思考。她只想脫離苦海,好好睡一覺。
可身上那具男體沉重得好似難以挪移,他拘著她、困著她,要她在登上高潮的瞬間,只能直視他的眼睛,看清其間偏執至極的情緒,及毫不掩飾的嫉妒。顧雙習頭腦昏沉、身體綿軟,每處肌膚皆被打上邊察的烙印,從子宮到大腿內側,全留下了星星點點的白濁精液。
直到他終於盡興,最後射在她體內;還要用手掌惡趣味地去按壓她的小腹,填滿子宮的精液一經壓迫,立刻令她再次痛呼出聲。
嗓音嘶啞、聲帶腫痛,全身上下都負了傷,她連翻身的力氣都無,整個人有如被肆意扯壞的洋娃娃,每一處窟窿里都翻出斷線和棉花。
顧雙習閉上眼,疲倦地緩慢呼吸著。
她感覺到,邊察輕手輕腳地把她抱了起來,帶她去浴室洗澡、洗頭。他輕聲細語地與她說話,叫她「寶寶」,又叫她「雙習」,見每一個暱稱都無法喚起她的反應,便閉口不言,默默給她清洗身體。
擦乾身子、吹乾頭髮後,邊察又把她放在了窗畔的貴妃榻上,從柜子里取出藥膏,低眉順目地開始給她身上的創口上藥。
顧雙習覺得煩:他故意把她弄得傷痕累累,現在又裝出一副好人模樣,親手給她上藥,這樣做究竟有什麼意思?
她不想和他說話,只管沉默,隨便他去。反正他做這些事,全都是為了滿足他自己。
上罷了藥,邊察將她抱到了床上。腦袋甫一沾到枕頭,顧雙習便沉沉地睡了過去。
一夜無夢。醒來時,身上仍泛著疼,從腦袋到足尖,沒有一處不痛。顧雙習睜眼望著床帳頂端,默默苦笑:這副身軀還是太柔弱、太不經摧折了,一場性事便能叫她投降。
肚裡空空的感覺很難受,她想伸長手去夠床頭柜上的按鈴,讓安琳琅給她送飯。光是「翻身」這個簡單動作,都能帶起一陣貫穿全身的酸麻脹痛,顧雙習蹙眉,勸告自己必須忍耐。
在一個手握強權的瘋子身邊,她不能指望主動出擊,她只能退讓。
剛把手臂伸出去,想要觸碰按鈴,臥室門先被打開。她聽見邊察的聲音:「雙習。」然後他走過來,將裝有早餐的托盤擱在床頭柜上。
他抱她起來,用枕頭墊在她身後,讓她舒舒服服地坐在床上——如果忽略流竄在全身上下的痛楚的話。
邊察問她想吃什麼?麵包還是土豆泥?土豆泥要不要再加點奶油?她沉默不語,想自己端碗,指尖的無力與顫抖提醒著她:她沒有逞強的資本。
索性自暴自棄,顧雙習隨便邊察端碗伸勺,親手給她喂飯。
吃罷了早飯,他又拿出藥膏,要給她抹藥。她順從他的動作與言語,將身體的每一處都攤開給他看,不含一絲情色與羞恥,純粹的展示。
倒是邊察,總顯得情難自持,常常正塗著藥呢,忽然落下親吻,愛憐又抱歉地吻她的淤青和傷疤:「對不起,雙習。」
她依然沉默以對,不理睬他的假惺惺。
等上完了藥,顧雙習將被子一卷,重新躺下了。
她只覺得很累、很困,需要多補充點兒睡眠,才有精力做別的事。思考也好、看書也好,說話也好、作畫也好,全部都要以充足的睡眠作為基礎。
邊察卻沒有識趣地走開,而是把托盤與餐具交給仆傭後,又走回床邊。他坐下來,試圖讓她躺在他的大腿上,她使出全身氣力對抗,讓他先投降。
邊察無奈嘆氣:「雙習。」又把那句老生常談的道歉話說一遍,「對不起。」
她一聲不吭,把被子抱在懷裡,側臉睡過去。
醒來時,邊察仍陪在她身邊。
他戴著眼鏡、面朝平板,正在處理公務。單手拿著觸控筆,另一隻手就擱在她臉畔,時不時用指尖克制地觸碰她的臉頰,像不忍心打擾她的睡夢,卻又構成實質性的騷擾。
顧雙習覺得太無聊。每一次他一時衝動、犯下錯事,之後所做的全部彌補措施,都像預製菜一樣,從流程到結果,乏味而一成不變。邊察就像迂腐至極的老派教書先生,滿以為世事皆可從書本中找尋到唯一的解決方案,只需按部就班去做,問題便化作坦途。
但不是這樣的,至少在顧雙習這裡,他做什麼都是錯的。
而且,她就是故意給他臉色看:她知道他此前接觸過的所有伴侶,皆礙於他的身份,而對他保持誠惶誠恐的討好態度。習慣了被捧得高高在上的邊察,遇到顧雙習,便被她隨意地拋棄進了紅塵當中,除非她肯點一點頭、看一看他,否則他休想如願陪在她身邊。即便他強求,那她也不願給他好聲氣。
顧雙習仿佛篤定了邊察非她不可。這場灰姑娘的老套戲碼,換了女主角便難以為繼,為了坐實他的「寵妻」人設,邊察會拿出畢生耐心來對待她。
儘管在他的私人府邸中,他似乎無需再如此偽裝自己。
所以,大概邊察自己都沒有發覺——或者他已經發覺,卻礙於自尊、羞於承認:他對顧雙習,似乎已不僅僅止步於「偽裝」。
第二十三章 目的
顧雙習睡飽,把精神養足,頭腦也重新運轉起來,深諳萬事皆須有尺有度的道理,譬如她即便向邊察擺臉色,也萬不能擺上太長時間。
於是,她伸出手,握住了邊察那根擱在她臉側的手指。少女掌心溫熱,觸及邊察的皮膚,男人那正陷在思考當中的大腦,竟為這份接觸而稍稍停頓、斷聯。
儘管他很快調整狀態、做出決策,但心臟已隨身畔這位少女而去,再無繼續工作的耐心。
邊察放下平板、摘掉眼鏡,俯身去看顧雙習的眉眼,試圖確認她的心情——他發現,她似乎心情還不錯,甚至還向他露出一個淺淡的微笑。
此前的沉默與不理不睬,於這時煙消雲散,沒人再提及那些不愉快的往事。現下的他們,是世間最普通、也最甜蜜的一對眷侶。
顧雙習先開口說話,語氣愛嬌:「邊察,我餓了。」
她握住他的那根手指,從指尖撫摸至指根;又把目標放在了他的無名指上,虛虛圈住戴在指根的那枚戒指,像嘗試把它摘下來,又小心地將它挪回原處。
她知道,邊察很看重這枚戒指。它代表著他「名草有主」,是他對外塑造人設的重要一環。
他問她想吃什麼,顧雙習隨口說了幾樣菜名,他便按鈴吩咐下去,讓廚房儘快送上來。
然後,顧雙習用手指牽扯住邊察的衣角,示意他往下挪動身體、半躺在床榻上,方便她爬到他身上,最終舒舒服服地趴在他胸口,二人臉貼著臉,親密無間地說悄悄話。
說是「悄悄話」,其實也只是一些再尋常不過的家常話。顧雙習拉著邊察身上這件棉麻質地的家居服,問他什麼時候有的這件衣服?她從未見他穿過。
邊察的手便摸下來,攥握住她的手,掖在掌心柔力揉搓,慢聲跟她說:「剛送到家沒多久。本來我很少穿這種類型的衣服,但想到雙習可能會喜歡看我穿,便讓文管家把它留了下來。」
他問她:「所以你喜歡嗎?喜歡看我穿。」
顧雙習當然點頭,她看得出來,他希望她喜歡:「您穿這種衣服——有一種特別的感覺。」
原諒她華夏語水平太一般,詞彙儲備少得可憐,搜腸刮肚、停頓半晌,才慢悠悠地說出了她的評價:「……整個人氣質更柔和、更平易近人了,不像平時那樣……高不可攀、遙不可及。」
一席話竟用上叄個成語,不枉她近期用功閱讀書本,總算小有成效。
邊察卻問她:「你覺得我平時高不可攀嗎?」
顧雙習朝他嬌嬌柔柔地笑:「您可是皇帝,手握大權,生殺予奪皆在您的一念之間……想必所有人都會認為您不好接近,但我也有我自己的小私心。」
她翻過手掌,主動與他十指相扣,再把他們交握的手擱在她的胸前,讓邊察觸及她的心跳。
顧雙習垂眸,流露出天然小女兒嬌態:「在我身邊的邊察,眼中只會看到我。像是向來端坐在雲端的天子,被我拉下了凡塵。」
一時之間,邊察沒有接話,而是審慎地打量著顧雙習。
另一隻空閒的手撫上她的後背,先是輕拍,然後來回摩挲,最終停留在她的後頸處,指尖柔慢按揉著後頸軟肉,手法好似撫摸一隻乖巧的貓。
「雙習說話真是越來越好聽了,哄得我心花怒放……」他說,「你是語言學習的天才,幾個月便走完了旁人十幾年的路。」
她微笑,柔順地把腦袋擱在他的肩膀上,口中仿似喃喃:「那都是因為有你這個好老師,耐心細緻地指導著我的學習……還有昨天的那位訪客。她陪我聊了很久的天呢,我也因此學到了許多新鮮實用的表達。」
圖窮匕見,顧雙習與他聊天的目的,原來就藏在這裡。
她甚至沒有和他繞太久的圈子,也像懶得多花點心思粉飾太平,寥寥幾句話,便向他揭示真相:與外人交誼的好處多多,所以她還想繼續接待訪客、還想繼續把目光分給除他以外的任何人,請邊察不要過分計較、橫加阻撓。
他知她現在展現出的所有順從與馴服、言談與微笑,全是為了說服他、哄騙他,試圖使他沿著她的預期、滿足她的願望。邊察討厭被人利用、被人設計,但如果這個給他下套的人是顧雙習,那他似乎也沒有那麼「討厭」。
……不如說,他喜歡得很。
她是倚仗著他對她的偏寵和疼愛,方才膽大妄為,敢於使出她的小伎倆、用上她的小心思,從他那裡套取一份好處。既然邊察給得起,亦自信一切都不會脫離他的掌控,那他為什麼不慷慨地、寬容地聽從她的建議呢?
反正只是准許她接見訪客,再聊上幾個小時的天。「訪客」是經過文闌篩選的,「聊天時間」是被嚴格控制的,就連「聊天內容」,邊察都能通過事後查看監控錄像,進而確保事情發展不會脫軌。
顧雙習是生活在生態箱裡的飛蛾,環境指標全被邊察嚴格管控,他小心謹慎地將所有參數把控在某個標準之間,以保證她如他所願的那般活著。
但他可能還是會覺得「嫉妒」。他需要飛蛾如附骨之蛆般,黏膩地降落在他的掌背上,一旦與他分離,飛蛾即宣告死亡。
「你要見訪客,我不會攔你,畢竟你是女主人,有接待訪客的義務,你願意承擔這份責任,我很開心。」
邊察望著顧雙習,口吻平靜地和她說著話。
「但是雙習,我還是希望你能明白,女主人不僅僅需要接待訪客,還需要和男主人共同生活,前者絕不能擠占後者。至少我在家時,你只能陪在我身邊,或者我陪在你身邊。」
她沒說話,聽懂「但是」以後的,才是邊察真正想說的。
他接著說下去:「我希望我們能夠心無旁騖地在一起,不受外界與外人的干擾。倘若你能滿足我的這些心愿,那我不會再干涉你接待客人。」
「我明白了。」顧雙習點頭,低眉順目的模樣,像她明白她只是一株攀緣著他而生的菟絲花,全無反抗、拒絕的餘地。
她張開雙臂,把他抱緊:「我們在一起時,不會有旁人……」音量越發輕微,如同夢囈,「……但我總是會覺得,你身上有很多人的氣味。」
顧雙習抬起頭,一雙水光瀲灩的眸子,只看住一個邊察:「在我以前,你曾與許多人在一起。雖然我知道她們和我不同,可是邊察,我也是會嫉妒的。」
第二十四章 誓言
邊察的呼吸輕輕一窒,而後垂眸去瞧她的神色。
——「嫉妒」?這個詞似乎與顧雙習毫不沾邊。她待在他身邊,向來平靜鎮定、堪稱逆來順受,如泥人般全無脾氣。
即便偶爾被他折騰得狠了,會同他擺擺臉色,但她實在是……太過懂事。不消幾小時,只需他哄一哄,她便順著台階下了,從不冷落他太久,精妙而又狡猾地把控著尺度。
他深知,在他身邊的每一個人,都戰戰兢兢、如履薄冰。
邊察不在乎其他人,但他希望顧雙習可以更加無法無天、更加任性妄為一些。
孩童雖有「不通人事」作為擋箭牌,可過分蠻橫跋扈,仍可能招來旁人的厭惡;若把不講理的主人公換作成年人,旁人的厭惡將會更甚。
畢竟在大眾認知中,人的情商與處世能力,應當隨著年齡而一併增長。沒人喜歡不講禮貌、亦不聽道理的交往對象,面對這種人,除去「討厭」,似乎再無其它選項。
如果顧雙習是一個足夠橫行霸道的女人,仗著邊察的偏寵,理不直氣也壯,在府邸里興風作浪、作威作福……那麼邊察會作壁上觀,冷眼瞧她上跳下竄,等到耗盡她的利用價值,他便會毫不猶豫地一腳踢開。
不懂事、不聽話的工具,一旦不再有用,自然會被主人拋棄。他的耐心本就有限,不可能浪費在這種人身上。
可偏偏,顧雙習太懂事、太聽話了。她從一開始就明白,她必須依附邊察、歸順邊察,方能在這座府邸里存活下去。
於是她迎合他的喜好、完成他的任務,配合他的一次次表演,附帶著無底洞般的性需求。邊察既滿意於她的乖巧,卻又總會在將她緊抱的同時,察覺到異常的空曠感。
仿佛此刻躺在他懷抱里的,只是一具貌似精巧的空殼,她的一顰一笑、一言一行,皆非她的真實意願,儘是粉飾與假扮,全為了討他歡心。
而他一向貪得無厭、慾壑難填,占了她的身軀與自由猶不滿足,得寸進尺,想要她的那顆戀心,以及最重要的真情流露。
所以當她在極少數的時候,暴露出她的本性、展現出對他的厭惡與抗拒時,邊察既覺得新奇,又覺得痛苦:如果她的真情流露,即意味著傷害他、拒絕他,那他也寧願她將這把刀捅向他。
他自負又自大,確信她太柔弱無力,即便手握尖刀,也無法取他性命。假如捅刺他能讓她心裡好受一些,那他情願做她的出氣筒:反正她憤怒過、悲傷過、流淚過、發泄過,這些劇情跌宕起伏以後,顧雙習仍要留在邊察身邊。
即使她打心眼裡地討厭他,可她還是要繼續躺在他身下,被他翻來覆去地摧折。
而這樣的顧雙習,竟在此時對邊察說——她也會感到「嫉妒」。她嫉妒他此前的交往對象,嫉妒沾在他身上的「別人的氣息」。
邊察觀察著她的表情,猜到她又在說假話、說謊話,但他又的確為這個顯而易見的謊言,感到了由里到外的喜悅與舒坦。
……也許這叄個月來的相處,能叫她堅冰般的內心稍稍融化。
能讓她徹底清晰、明了,她再無出逃或回家的可能,只能安靜地做邊察的籠中雀。
能使她開始正視他們的關係、認真考慮他們的未來——就算她不在乎邊察,也該為她自己的人生多加籌謀。
顧雙習很聰明、很敏銳,她該明白離她最近的邊察,便是她最應當緊抓的依仗。
只需他的一句話,她便能得到她想要的一切:金錢、地位、人脈、權力,顧雙習想要什麼,邊察都能立刻為她實現。這樣一個完美的、可靠的伴侶,顧雙習又有什麼理由錯過?
她會對他生出占有之心、進而誘發嫉妒之情,亦在情理之中。
雖然邊察更明白,這一切的一切,都只是「也許」。
但他還是樂意自我欺騙一下,因為那樣做的話,他會很開心。
所以他抬起手,用指腹去碰她的耳垂,將那一小塊軟肉捻在指尖,輕柔揉搓:「……那你要我怎麼辦呢?雙習。那些人都已是過去時了,我的現在、未來,都只會有你在。這還不夠嗎?」
邊察扶著顧雙習的腰,小心地繞開她身上的淤青,生怕弄疼了她:「我承認,過去的我確實太放浪形骸,沒有做到潔身自好。如果那時有個先知告訴我,我將會在叄十歲這年遇到顧雙習,那我當然會願意為你而守身如玉,至少在這一方面,我想要與你相稱。」
他捧著她的手,沿著手指一根一根地落下親吻,連帶著一雙眼神,都變得深情而又黏膩,望向她時幾乎能拉出絲兒:「……可惜現在的我已經失去了說這些話的資格,所以它們聽起來像是不夠負責的場面話。但是雙習,你得相信我,在你以後不會再有別的人,我可以向你發誓。」
……誓言本來就是最不牢靠的東西。
何況是邊察的「誓言」。
顧雙習從沒信任過他的任何一句話,不論是日常閒聊、還是鄭重承諾。他太捉摸不透,也太陰晴不定,總是想一出是一出,臨時變卦、從無准數。
她不知道他工作中是不是也這樣——但大概不是。朝令夕改的君主,是沒法把國家治理得蒸蒸日上的。
那他可能,是只對她這樣。
此時的她也不需要他的宣誓。
因為她只是想模糊重點,將證明責任轉移到邊察身上。
現在目的已經達成,那她只要順水推舟,把話題一筆帶過就好。
於是,顧雙習露出微笑,溫順地將臉龐貼在邊察胸前,低低地「嗯」了一聲。
「我相信您,閣下。」她說,「君主一言九鼎,您已向我發了相當鄭重的誓。」
然後她開始撒嬌,抱怨腰好酸、腿根好痛,嗔怪邊察太用力、不懂得憐香惜玉。二人抱在一起,說了些情人間的私密悄悄話,邊察把她吻了又吻,只覺一顆心臟化作一池蕩漾的春水,每一重漣漪皆由她撩撥而起,只想令她永遠守在這裡,鎮壓這片池水的安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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